最近,我的老朋友,也是我一直敬重的高管,小美告诉我,他准备换工作。小美年过四十,事业稳定,在一间跨国企业担任区域副总,手下带著几十人,年薪数十万。以多数人的眼光来看,他已经很成功了。但他说得很坦白:“我真的累了”。那份累,不只是身体累,是一种撑在高处,却看不到意义的疲惫。

我问他准备转去哪一行。他说,其实没有特别想爬得更高,只想找一份安静的工作,不用半夜回电邮,不必随传随到,不用常常出差。薪水少一点没关系,但生活想要多一点温度。

那一刻,我意识到,他说出口的,不只是一个中年转职的决定,更是一种人生重新发出发勇气。

在这个讲求效率与KPI的时代,我们似乎很少允许在职者说一句“我不想这么拼了”。尤其对像小美这样的中年高管,头衔和收入看似光鲜,却往往背负著难以言说的沉重。他们是企业的主力,却也是最容易被误解的一群人。一旦想转换跑道,就会被视为中年危机;一旦追求生活质量,就被说成抗压性不够。但在我看来,中年转职,不是退让,而是一种对人生更高意义的追求。

管理学大师查尔斯汉迪(Charles Handy)曾提出“第二曲线”(The Second Curve)的概念。他认为,任何组织、产品,甚至人生的成长,都有一条“第一曲线”,一开始快速上升,到了高峰就趋于平缓甚至下滑。如果要持续成长,就必须在第一曲线尚未下滑时,主动启动第二曲线。

小美正是这样,提早预见了那个高处不胜寒的拐点,主动选择了另一种更适合自己的节奏。

然而,小美更大的问题不只是去哪里,而是“我是谁”。在管理阶层待久了的人,往往习惯以职位定义自己。但拿掉头衔之后,还剩下什么?面对转职,很多高管迟迟不敢迈出第一步,是害怕没有了头衔之后,就失去了身份。心理学上,这是一种“自我概念更新”的过程(Self-concept renewal),而这个过程,是痛苦的,但也是必要的。

小美说,点击申请新工作的按钮,竟然花了他一个星期的时间。这不是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要什么,而是需要面对各种未知的恐惧。他的坦白让我动容,也让我思考一个更深层的问题:在追逐所谓成功的过程中,我们到底牺牲了多少生活的质量?

过去我们被教导,要不断追求更高的收入,更大的办公室与更复杂的团队。但慢慢地我们发现,这些酬劳也附带了隐形的代价,包括失眠、焦虑、家庭关系的疏离,甚至健康的耗损。年薪百万听起来诱人,但若必须搭配慢性疲劳、永不休止的飞行与24小时在线的工作节奏,那还值得吗?

生活质量

我并不是反对奋斗,也不主张躺平。但在中年之后,工作不该只剩下生存与责任。反而,生活质量(Quality of Life),应当成为我们评估工作的一个核心指标。生活质量会大大影响一个人的决策力、创造力与幸福感。若一个岗位提供再高的薪资,却让你没办法陪伴孩子成长,无法在周末放下手机,每天醒来只剩撑过去的念头,那就值得重新思考:这到底还是不是一份好工作?

企业也该反思用人逻辑。很多时候,中年人才被视为成本,却未被当成资产。老板更愿意培养年轻人,却忽视了那些累积二十年经验,愿意再学习,也渴望重新出发的中生代。如果企业能在制度上设计更弹性的安排,例如横向轮调、兼职顾问制、中年转型计划或心理辅导支持,也许可以留住一批最懂业务与用人的骨干。

小美已经决定接受一份比原本薪资低三成的工作,但他笑得前所未有的轻松。他说:“这一次,我不是为了升迁去工作,而是为了我自己。”

我知道,他不只是换了工作,而是换了一种生活方式,或所谓的“活好”。

四十岁,或许不会太迟,而是刚刚好。我认为勇气不只是在办公室耀武扬威,而是在急流勇退之后,仍能相信自己值得拥有一个更好的人生。

曾志涛

自由撰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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