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殖民古毛地方官Cecil Ranking射杀当地人视为“神圣”的白鳄引发大洪水示意图。

夜幕低垂,苍茫山影之下,古老的小镇已然沈睡。百馀年来,古毛(Kuala Kubu)依偎在雪兰莪河畔,仿佛世外桃源,静谧而安宁。镇上的人都说,河水里住著一个守护神,一条洁白如雪的鳄鱼,白鳄从不伤人,却夜夜潜行在水波之间,默默守护著这里的土地与子民。

1883年10月的那个雨季,雨势连绵数日,河水涨得惊人。就在这场大灾之前,英殖民政府新任命26岁的地方长官Cecil Ranking抵达了古毛。他是个年轻自负的英国人,带著探险者的好奇心与征服者的傲气,对这条所谓的”神鳄”嗤之以鼻。

镇上的长者曾多次警告Ranking,不可对那条白鳄无礼。据说,那是河神的化身,是镇民与自然和谐共生的象征。但Ranking全然不信这些”土著迷信”。那天傍晚,他带著猎枪,独自前往上游的水坝。他决心要结束这场愚昧的迷信。雨帘斜织,迷雾缠绕间,那条白影终于浮现,雪白的鳞甲在水中翻腾,仿佛夜色中的幽灵。Ranking举枪瞄准,连开数枪。

旋即,一声雷霆万钧的巨响撕裂夜空。坝体崩塌,洪水如猛兽一般咆哮而下,裹挟著泥沙与碎石,将整个古毛吞噬殆尽。屋舍倾颓,人畜被卷走,无数生命在水中挣扎沉没。Ranking亦未能逃脱,他的身影最后一次被人看到,是在洪水中被一股巨浪卷入河中。他的枪漂浮在水面,而那条白色的鳄鱼,自此再无人见过。

古毛曾是雪兰莪的第二大镇,就这样彻底从地图上消失了。英殖民最终在邻近重建了新镇,名曰新古毛(Kuala Kubu Baru),被淹没的古毛今称Ampang Pecah(破裂的水坝)。然而,在雨夜之中,仍有人声称,曾在涨水时,见过一道白影穿梭水波之间,仿佛那座守护神,从未真正离去。

这是1883年10月大洪水导致水坝破裂淹没雪兰莪古毛的旧事。不过,关于Ranking与白鳄的传说不尽相同,有的说Ranking开枪射杀了那条白鳄,有说Ranking试图射杀”神圣”的白鳄但失误了几次射击,反而他的子弹击中水坝的木壁,导致水坝破裂,洪水淹没了整个古毛镇。

1926年另一场大水袭古毛,这是英国人拍下当时情景的历史性照片。
1926年另一场大水袭古毛,这是英国人拍下当时情景的历史性照片。

马来学者Shaharom Husain博士在其回忆录里记述,村长反对并阻止Ranking射杀那只无辜的白鳄,他们认为白鳄是神圣的,是水坝的守护者,而且并没有骚扰或伤害任何人。”事实上,自从白鳄出现,就没有其他动物来骚扰水坝里的生物,鱼群大量繁殖,为当地居民的生活带来了帮助。可是,Ranking认为白鳄是敌人,是一种可能对人类带来灾难的动物。因此,在白鳄造成任何灾难之前,Ranking决定先将它杀死。白鳄被杀后,暴雨连绵数日,未曾停歇。”

2009年美国学者Diane Henningfeld教授引述马来半岛Temuan原住民的口述称,Ranking 在1883年企图杀死一只鳄鱼守护灵,这件事可能引发了水坝灾难,导致Ranking死亡,并淹没了古毛镇。原住民相信,河流由龙、蛇和鳄鱼等守护,如果它们家园被破坏,便会带来混乱与灾难。

Ranking是如何死的?村民在当地寻获35具包括Ranking的尸体,但有说他的尸体却是高挂在树上的。另有一说他死不见尸,只剩下一只断手,在他最初的坟墓还有一段字Here lies the hand of Sir Cecil Ranking(在此处安息的是Ranking之手),但后来随著迁墓,这行字便消失了,兴许英殖民觉得Ranking碑文如此记载不光彩。

不过,古毛盛产鳄鱼是事实。在粤语及客家话中,”鳄”和”岳”同音,至今还可在当地找到一座岳山,山上还有古庙和观音阁。有记述称,每当雪兰莪河泛滥,在下游的叻思(Rasa)即发现鳄踪,估计沿著河水从古毛顺流南下至叻思。岳山古庙1895年创立,原为仙四师爷庙,岳山观音阁则是1904年创立,是槟城极乐寺的分院。水坝决堤时,当地人涌上高坡的观音阁避过水劫。

关于水坝崩塌,2016年古毛历史协会在Tarikh Kuala Kubu 1780-1931一书称:乌鲁雪兰莪(Hulu Selangor)的居民普遍相信,水坝崩塌的原因是由于年久失修,水坝的建材使用的是白色泥土、树枝、藤条、芦苇以及一种原木,这些材料会随时间腐烂并失去强度,从而导致崩塌。

根据古毛历史协会创会人Md Ridzuan,在水坝决堤事件发生前几天,Ranking 曾将三枚炸药(炸药棒)投入水坝中。”Ranking把炸弹带进水坝里,然后扔进去了。他为什么这么做?......天晓得。” Ridzuan也称,Ranking使用这些炸药是为了炸开树木、岩石和山丘,以便修建一条从古毛通往双文丹(Serendah)的新路,而造成水坝崩塌的原因有很多,Ranking投掷炸药加速了这个过程。

马来各地从半岛到沙巴砂拉越都曾发现白化症或白变种的鳄鱼。
马来各地从半岛到沙巴砂拉越都曾发现白化症或白变种的鳄鱼。

古毛大洪之后隔天,英殖民官员William Cameron正巧来到乌鲁雪兰莪。据他记述,”Ranking被洪水吞噬,其房屋也被冲走。他曾多次被劝离,但他拒绝离开,村民甚至试图强行将他带走,但他始终不肯动身。我一到达就立刻去查看了Ranking的遗体,外表没有任何伤痕,但他肯定是被撞击的木头击中......(后来)召开了验尸庭,当地所有的主要人物都在场,我是唯一的欧洲人,最终裁定死因是溺水,这一判断是正确的。”

验尸庭虽裁定Ranking死因为溺水,然而本地人似乎倾向于是他射杀白鳄的”报应”。白色鳄鱼的出现主要有两个原因:白化症和白变种,这两种是基因突变造成的色素异常。有说白鳄在野外几乎活不下来,容易被天敌发现、晒伤或得病。昔日华民则认为白鳄象征著好运与财富,此外白鳄鱼据说性情温顺,不会伤人云云。

从槟城到新加坡,从吉兰丹到彭亨,都曾发现白鳄的踪迹。成书于1641至1739年之间《汉都亚传奇》(Hikayat Hang Tuah)中,有一则故事讲述了国王乘船前往新加坡途中,国王的王冠不慎掉入大海,汉都亚跳入海中寻找王冠。然而当他浮上海面时,一条白鳄出现了,紧紧咬住了他的马来短剑(keris)。在与白鳄的搏斗中,汉都亚手中的王冠不慎掉落。他设法抓住了白鳄的尾巴,但却被拖入更深的水中,不得不放手。汉都亚失去了心爱的短剑,所幸王冠最终被找回。

1947年The Straits Budget报道,槟城双溪槟榔(Sungei Pinang)发现一条七尺长的白鳄鱼,引来好奇的群众每天围在河边期盼白鳄现身。 由于这种鳄鱼颜色稀有,马来人将其尊称为”拿督”, 一些迷信的华民也认为这是一种吉兆。1951年英文《虎报》则提到槟城的”鱼虫恐慌”,数百名华民主妇和鱼贩纷纷前往神庙向白鳄祈求宽恕,他们相信这条白鳄就是导致鱼类出现寄生虫的祸首。

在浮罗交怡(Langkawi)还有一则白鳄的传奇。根据1952年英文《虎报》,浮罗交怡一个属岛高地上有一座水潭,话说日军占领期间,数名日本兵前来视察,”村民当即告诫他们此潭乃圣地,栖息著他们的守护者白鳄,任何人不得玷污潭水。”一名日本兵不以为意,迅速脱衣跳入潭中游泳,片刻之后便消失无踪。日军遂召集所有村民到场搜索,一名巫师挺身而出,来到潭畔念动咒语。突然潭心水花四溅,白鳄的吻部浮出水面,上面驮著失踪日军的尸体。目睹同僚殒命而狂怒,日军用机枪扫射白鳄。那只白鳄负伤滑入深水,将失踪日军尸体永远留在了潭底。自此再无人得见白鳄踪迹。

Cecil Ranking在古毛经过迁墓后,“在此处安息的是Ranking之手” 这行字便消失了。
Cecil Ranking在古毛经过迁墓后,“在此处安息的是Ranking之手” 这行字便消失了。


 

雷子健

资深前报人,已出版历史纪实《谁杀了钦差大臣》、《谁救了手雷女郎》,以及地方小史《爱新村:雪州华人新村的美丽与哀愁》、《爱渔村:地图上失落的 海平线》等十多本作品,本专栏亦已结集为《地名采风录:一方水土一段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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