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平女士,前《柬埔寨星洲日报》及《柬华日报》资深记者,一个全家在波博时代被红高棉军人屠杀、誓以文字记录柬埔寨之美的柬埔寨华人。前不久,黄平留法回国创业的儿子告诉我,她目前卧病在床,由看护全日照顾;已不能“以让人明白的方式与人沟通”。顿时间我心生感概,忆起当年共事的种种和她深藏在心中执志实现的理想。

黄平以文字记录柬埔寨之美。
黄平以文字记录柬埔寨之美。

任何到访过柬埔寨的人都知道,除了比较知名的琼邑克(Choeung Ek,金边以南约15公里)杀戮场,首都金边附近的昭博涅亚中学,就是一般旅客所知的吐斯廉(Tuol Sleng),其实也是一个杀戮纪念馆。

在高棉语中,吐斯廉是“毒树”或“马钱子山”之意。昭博涅亚中学,以柬埔寨国王博涅亚命名,他是西哈努克亲王的先祖。1975年,柬共(红色高棉)看中该校地理位置,把它改造成集中营和集体处决中心。改造完毕后,该校被重新命名为21号安全监狱(Security Prison 21),简称S-21。21这个数字,是金边以南Sangkat Tuol Svay Prey的代码。

校内共有五栋建筑,防患严密得令人咋舌。建筑物四周布满高压电带刺铁丝网,室内阴森昏暗,偌大的教室被砖墙隔成狭窄的牢房或拷问间。校内所有窗户都用铁条封锁,并以电线缠绕以防犯人逃跑。每一拷问间正中央,各摆著一张没有垫褥的铁床。在床上五花大绑的囚犯,通常会被施以各种酷刑折磨。

渗透在墙壁和地板上的血迹,留下斑斑黑褐色的骇人痕迹,令人瞬间直起鸡皮疙瘩。若逢无旅客期间独自走过这些空荡的牢房及拷问间,绝对会是一种毛骨悚然的经历;而波兰的奥斯维辛集中营,却是另一种经由昏暗房间内大量人类头发和遗物等触发视觉感官的恐怖经验。

估计1975至1979年由波博领导的红色高棉掌权期间,柬埔寨有多达150到300万人因疾病、虐待、饥饿、过劳、酷刑及集体处决而丢了性命。当时柬埔寨全国只有800万人口,此屠杀事件,史称“红色高棉大屠杀”。1979年1月7日,当时为红高棉干部的现任首相洪森,在越南军队的协助下,击垮了红高棉政权。

柬埔寨“再生之日”

2019年1月7日(星期一)柬埔寨政府在首都金边举行盛大活动,庆祝红色高棉政权被推翻40周年。当天66岁的首相洪森,在奥林匹克体育场的庆祝会上对6万名出席者说,推翻波博政权,是柬埔寨的“再生之日”。

我所认识的黄平,是一个耿直豪爽的勇敢女记者。虽然她全家大小包括夫婿在波博恐怖时代被红色高棉军杀害(身边只留下后来生下的儿子),但在黄平的脸上,从来就看不到一丝的沮丧和屈服。我看见的,反而是强韧的生存意志以及对生命的美好期望。

2001年她在《柬埔寨星洲日报》工作期间,经常趁假期自费到柬埔寨各处采访。回来后,总会有一两篇介绍当地食物、风景及史地的文字见报。她常对我说,希望自己在有生之年,能尽力以文字,把柬埔寨的历史文化和善美介绍给所有人,而不是红色高棉给人留下的惨绝人寰血腥记忆。

有一次,黄平用机车载我到金边毛泽东大道附近采访(因为我不谙柬埔寨语,必须仰赖她协助翻译)。机车行进期间,她还一边为我介绍当地地标和历史。她讲述时的言语与手势,处处流露出对自己祖国深深的爱恋与景仰。

人数最多学校

自2001年6月我离开金边《柬埔寨星洲日报》后,这二十几年来,我们都不时邀约其他旧同事在金边见面和保持电话联系。最近的一次,就在2017年金边的雨季。当时黄平已离开《柬埔寨星洲日报》,到了《柬华日报》任职。

她风尘仆仆地领著我们夫妻俩和我的老岳母,让儿子为她准备的司机把我们载到全世界人数最多的端华学校参观,途经柬日大桥、洞里萨河边车站、背包客街、博物馆及皇宫等地。由于假日没上课,我们在端华学校建筑内逐层走动,一览这个孕育超过1万5000名学生的端华校区。

我当时还说,放学时学生涌出来的那一刻,一定让人叹为观止。黄平立马指出,为了避免过多学生在同一时间涌出造成交通阻塞,校方安排分段放学,让各级学生分批离开。

过后,黄平提议到当地一家华人餐厅用餐。车子停下来之后,我们一同走过柬埔寨的街坊小巷到餐厅。路上,铺上柏油的车道、飞驰的市区公车、提供WIFI的长途巴士、热闹的商场、国际学校等让我突然醒觉,这已不是二十几年前印象中劫案连连、混乱、机枪随时扫射、危机四伏的城市;纵然前阵子诈骗绑架事件频传,今天的柬埔寨,却已然是一个日益成长、充满希望,蓬勃再生的柬埔寨。

祁毓里

前独中校长及董总课程局主任,现为独立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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