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你有个好故事,有个人可以倾诉,就不致被人遗忘。”——这是经典电影《海上钢琴师》的一句开场白。

即使是再平凡的你和我,一定都有值得被人挖掘的故事,而好故事的意义不只是让自己留在他人的记忆里,还可能拥有改变世界的力量。萧姗姗是这么相信的。

萧姗姗是“Humans of Kuala Lumpur”(下文简称HOKL)平台的团队成员,该平台自2012年创办以来,积极走入城市中的各个角落,采集不同人物的故事,并将照片上传至面子书专页,记录这块土地的市井百态,引起巨大回响,至今已累积14万追踪者。

萧姗姗(左3)指出,HOKL的帖文都是以第一人称叙述受访者的故事,尽量还原真实面貌,不加以判断对错好坏,一切留给读者决定自己如何与这则故事产生连接与互动。
萧姗姗(左3)指出,HOKL的帖文都是以第一人称叙述受访者的故事,尽量还原真实面貌,不加以判断对错好坏,一切留给读者决定自己如何与这则故事产生连接与互动。

萧姗姗也曾是镜头下的人物之一。当时,还是法律系大学生的她,正在金河广场阅读手上的书,一个手持摄像机的男子向她靠近,他正是后来HOKL的创办人慕沙米尔(Mushamir Mustafa)。原本只是为了兴趣,而在街上随意寻找拍摄对象,后来受到另一面子书专页“Humans of New York”启发,他决定将照片发布到网上,分享平凡人物的真实故事。

大学毕业后,萧姗姗再次在街上巧遇慕沙米尔,“他问我有没有兴趣参与这项计划,我当时很空闲,就答应了。”此后,两人开始拎著相机,穿梭在大街小巷访问路人,挖掘不同种族、宗教、性别、职业、年龄的人物故事。

慕沙米尔(Mushamir Mustafa)受到“Humans of New York”面子书专页的启发,创办“Humans of Kuala Lumpur”平台,在城中采集不同背景的人物故事,汇聚成一幅展现大马多元文化的众生相。
慕沙米尔(Mushamir Mustafa)受到“Humans of New York”面子书专页的启发,创办“Humans of Kuala Lumpur”平台,在城中采集不同背景的人物故事,汇聚成一幅展现大马多元文化的众生相。

大马多元文化众生相

在车祸中失去左腿的汉堡摊主,无惧再骑著摩哆做生意;40年前因毒品而入狱的男子,劝勉年轻人勿重蹈他的覆辙;拥有高学历的年轻女子相信职业无贵贱,随母亲一同在捷运站当清洁工……每天与我们擦肩而过的人,或许都有值得聆听和流传的人生故事。

最令萧姗姗印象深刻,是在占美清真寺一带的天桥底下遇到一名行乞者,她用一块钱换得与对方聊天的机会。这名乞丐来自吉打,父母双亡后随爷爷在稻米场工作,并在爷爷逝世后南来吉隆坡。由于右手手指天生黏在一起,他在求职路上不断吃闭门羹,不管是应征保安或餐厅服务员通通遭拒,但身上没钱回去吉打,只好在路边讨乞。

“他说,之前在吉打还能靠自己生活,来到这里每个人都把他视为残障人士,但他其实可以写字、与人交谈。这个故事发布以后,我们收到很多私信,包括大型连锁超市也向我们索取联络电话,愿意为他提供工作机会。但在我们尝试联络他时,已找不到他了,希望他现在已经找到一份工作了。”

由于右手手指天生黏在一块,导致这名男子难以觅得一份工作。在HOKL分享他的故事后,接到不少公司私信,表示愿意为他提供工作机会。(截自Humans of Kuala Lumpur面子书)
由于右手手指天生黏在一块,导致这名男子难以觅得一份工作。在HOKL分享他的故事后,接到不少公司私信,表示愿意为他提供工作机会。(截自Humans of Kuala Lumpur面子书)

试图打破社会对特定族群的偏见

萧姗姗坦言,HOKL一开始并没有明确的方向,后来发现有些帖子特别能够引起社会共鸣,于是转以主题项目为基础,做了一系列难民、原住民、心理健康等等的课题,试图打破社会对特定族群的偏见,给大众看见主流媒体叙述以外的真实面貌。

“很多人认为难民教育水平不高,来这里只会和我们抢资源,但其实不是,在我们接触他们的过程中,发现不少难民都有受过高等教育,当中包括医生、老师等等,只不过国家陷入战乱,才被迫流落他乡。”

他们也曾到城中的难民学校访问师生,其中有一名来自叙利亚的小女孩,曾目睹父亲在她眼前被炸弹炸死,尔后和妈妈一起来到马来西亚,已不再抱有回国的念想。“她的故事让我很感动,因为我不只听到她说的话,我还看到她的眼泪在眼眶打转,想哭又忍住不哭的坚强,还有小小年纪就经历很多不幸的一份沧桑感。”

故事如何改变世界?它的力量或许微乎其微,可能需要长时间的积累才看见成果,有时,这种改变却也是立即见效的。

有名医生在秋杰一带设立移动诊所,为流浪汉和难民提供免费医疗服务。在HOKL将他的故事流传开来后,上百名志愿者踊跃加入他的阵营,移动诊所也从一间扩展至三间,惠及更多有需要的人,让善意遍地开花。

萧姗姗是“Humans of Kuala Lumpur”平台的团队成员,也是一名律师。起初之所以加入HOKL,并且坚持到现在,是因为她相信每个人都是有故事的人,而一则又一则的好故事可以凝聚成改变世界的力量。
萧姗姗是“Humans of Kuala Lumpur”平台的团队成员,也是一名律师。起初之所以加入HOKL,并且坚持到现在,是因为她相信每个人都是有故事的人,而一则又一则的好故事可以凝聚成改变世界的力量。

曾到访文东监狱、东马原住民村落

实际上,HOKL早已走出吉隆坡,深入东马原住民部落,或到访文东监狱,捕捉普罗大众平时难以见到的景象。

在监狱里,由于不能和犯人交谈,所以萧姗姗留意最多的是他们的眼神,有些低头回避,有些双眼无神。她记得在活动结束时,看到一副高墙上的小小窗口中,有好几个犯人挤在里头目送他们离开,让她不禁心想,这些人到底犯了什么错?

从典狱长口中得知,这里的女犯人多很年轻,因为遇人不淑,未婚先孕,却不被家人接受,选择行窃来获取生活费,被捕后没钱缴付罚款而入狱。这趟行程翻转了萧姗姗以往对监狱的想像。“我以为这会是很冷漠的地方,但里头其实有很多活动,比如让犯人学习烹饪、制作围巾或藤椅,学习一技之长,而这些东西都会拿到监狱外贩售。”

她也将东马原住民村落的体验,形容为一趟改变人生的旅程。由于当地生活水平不高,萧姗姗必须打地铺,食物也吃不惯。她坦言起初有些嫌弃,但与他们交流后,才得知那些食物其实是当地人最珍贵的食材。因为缺乏正规的教育和医疗设施,乱伦和未成年怀孕是极为常见的现象。

切实感受到世界的不平等,让她从森林走出城市后,花了一段时间沉淀自己的情绪。“我心想,如果我没有将这些故事告诉别人,很多人永远都不会看到。”

HOKL曾办过两届摄影展,将多年来累积的照片和人物故事,以另一种形式触动人心。未来,他们希望有机会将这些故事集结成书,让更多人阅读。
HOKL曾办过两届摄影展,将多年来累积的照片和人物故事,以另一种形式触动人心。未来,他们希望有机会将这些故事集结成书,让更多人阅读。

抱持开放的心态看待世界

这些年来,除了期许故事能为世界带来改变,萧姗姗也感受到自己的转变。她原是安静内向的人,随意在路上找人攀谈这件事,她起初有些抗拒。“可是当你在和陌生人交谈,而他们愿意分享自己的故事时,那个过程是很奇妙的。”为了消除对方疑虑,每当接近一个人,她会确保自己是从正面向他走近,并且率先表明身份和目的。

“以前,我也比较无知,从小在家人的保护下长大,世界都是以自己为中心打转,就算看到乞丐也不会多加关心。现在,当你接触不同社会阶层的人后,发现这个世界并不是想像中那般美好,你会懂得让自己抱持开放的心态,用不同的角度看世界。”

因为性格文静,萧姗姗(中)本来有点抗拒随意向陌生人攀谈,但她在这个过程中发现,一个陌生人愿意信赖自己,并倾吐自己的人生经历,是一件很奇妙的事。
因为性格文静,萧姗姗(中)本来有点抗拒随意向陌生人攀谈,但她在这个过程中发现,一个陌生人愿意信赖自己,并倾吐自己的人生经历,是一件很奇妙的事。

HOKL平台走到现在,只有萧姗姗和慕沙米尔两人坚持下来,期间的志愿者来来去去,都留不住。她感叹,想要找到一群拥有共同理念的人并不容易,但两个人的力量有限,也都各有一份正职,能做的也就那么多。

“最大的推动力,是看到很多人留言,表示他们对别人的故事感同身受,或者深受启发。我觉得如果有一则故事可以改变一个人对某件事情的看法,就已经是一个很大的改变。”

她深信,我们都是有故事的人,也有值得他人学习和反思的地方,而HOKL在资讯泛滥的时代所坚持的,是将真实、原始,且未经美化的故事,分享给更多人看到。

李淑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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