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勓温：整理国故

我认识建发，已有七年了。那是2017年的事，我随南方大学学院学生总会北上，到新纪元大学学院去交流。那时，建发是新纪元学生会的会长，似乎还兼具某些社团的职务，这些琐碎我早已忘了。交流毫无结果，草草了事。但没料到的是，后来我们俩竟不约而同地沉寂了。若要用当下的时髦话来说，我们是“越发保守”，或者更准确地说，是“躲进书斋里去了”。

最近一次见面，已是去年底的事。当时建发忙著搜集昔加末的资料，便来新山档案馆寻找些什么。我恰巧人在坡底，便与国文兄一同前往新山宽柔中学附近的马来餐厅，与建发“交流交流”。后来，我们也去了绵裕亭义山，瞧了瞧“义兴馆”，随口聊了些鬼故事，有的没的。临走时约定，来年有空便去昔加末的彼咯（Bekok）拓碑。没记错的话，约的是来年五月见面。

彼咯寻碑
后来大概是忙得没了头绪，这事就搁下了。期间，国文兄回了广东，我也跟著学校到雪隆去办什么“南方文学之旅”。总之，这事便不了了之。再想起，已是七月底八月初的事。某天，忽然记起这个约定，忙联络建发，重新敲定时间，好结了这个拖延许久的事。具体日子我早也记不清了，只记得“某年某月某日”，我和国文兄等人从巴罗（Paloh）前往彼咯。当然，这是误信了Waze，结果绕了个大弯而走错路的缘故。

要拓的这通碑文，安置在彼咯中华义山大伯公亭之内。建发说，这是当地唯一讲述义山开辟及大伯公亭历史的碑文。他还提到，昔日彼咯四面环山，野兽出没，几乎无人问津。后来铁路一通，便成了今日的这番模样。至于大伯公亭，则因开埠者见著“曝尸荒野”的情况，才向政府申请土地，修建了这座亭子。

某些思考
拓碑的琐碎细节，以及那所谓“交流交流”的具体过程，当然不必赘述。后来细想，唯有碑文中那几句倒颇有趣。其中一语，大意如此：“不意柅、（艹日者）影响，百物变迁，事逐中止”。当时，我和建发对“柅（艹日者）”什么的全无所知，只能整理整理国故，试图解说解说。

 

依古书所云，“柅”有“阻遏”之意，而“（艹日者）”似乎可以解释为“暮”，也许是笔误。若真是“暮”的话，自然是“暮气沉沉”，“衰退”的意思。如此一来，也许碑文的意思是“时势阻遏，百物变迁，以致大伯公亭始终无法建成”。虽然这样的解释略显牵强，但未见到拓片之前，什么字都模糊，似乎也只能这么解释了。

后来问了些耆老，对照了街道上的招牌，才发现“柅”在方言中指的是“树胶”，“（艹日者）”确有其字形，这里指的是“木薯”之义。如此看来，之前那般曲折的解释，顿失根据。尔后又经过“交流交流”，才明白，“不意柅、（艹日者）影响，百物变迁，事逐中止”的真正意思应是：“未曾料到经济风波，导致橡胶和木薯价格大跌，计划暂停”，直至1923年局势好转，物价回升，才重启大伯公亭修建之事。

整理国故
后来我忽然想起，自己曾读过某些训诂学的著作。这里的训诂，指的自然是“解释古代典籍疑难字词”的那门学问。书中曾经这样说过：只有弄清楚每句话的含义，探明每个字词的来龙去脉，才能正确地分析语法，否则便会得出错误的结论。依作者所言，刚才提到的“柅（艹日者）影响”，正是典型例子。因为搞错了字义，结果连整个句子的意思也变得荒诞不经去了。

那里头又提到，训诂的时候，除了要掌握静态线索，如字形、字音和字义，还需留意动态线索，即词汇的具体语境。所以“柅（艹日者）影响”这类例子之所以会出错，是因为忽视了语境的缘故，结果把“柅（艹日者）”这两个字解释得一塌糊涂。由此我得出两个结论：其一，这本训诂学著作的作者确实有些功夫；其二，我的推断很好笑。

些微的意义
以上所述，无非是这段时间的些许经历和看法。若要总结起来，实在困难重重。不过，姑且借用鲁迅先生的话作为结语罢。对我而言，这些经历还有些微的意义，算是生活的痕迹。虽然明白过去已成往事，神魂也已无法追摄，但总不免有些留恋之情。因而试图将那份糟粕收敛起来，形成一座小小的新坟，一面埋葬过去，一面留恋往昔。至于不远的踏成平地，那是不想管，也无从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