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文荟】叶佩诗：巧舌如簧

舌头是我们身上一个柔软的器官，拥有人体最灵活的肌肉。不管吃了多少东西、说了再多话，我们几乎不曾感觉舌头疲累。我们的舌头知觉，多半是和美食相关的味觉体验。而帮助发音、与说话息息相关的，也是舌头，但在平日里若听闻恶言恶语，人们一般会斥止嚼舌者道：“闭嘴！”还未听过有人怒喝“把舌头收起来”。有时我难免会想，舌头对于能正常说话的一些人而言，大概近似“既知其所在，又常忘其存在”的一个身体部件。

教发音，常要叙述舌头的部位和形态。逐一纠音时，尤其须重复又重复。然后发现，有的人不熟悉舌体前后上下左右的部位，有的人驾驭不了舌头的动态，有的人似乎压根儿感知不到舌头的存在。我不由得想起中国历史上那凭三寸之舌独步政治舞台的张仪，他被人痛揍后，其妻怜他受辱，他则关心“吾舌尚在不”，当下也仍须朝妻子张开嘴让她查看，而非靠自己感知确认。

能言善道者如张仪，人们谓之“巧舌如簧”，然而这大多指言语的内容很中听者之意。那我们何时期望自己的舌头灵巧得如簧片一般，能发出动听的乐音？据一些人的学习经验反馈，那应是在发翘舌音的时候。

在日常会话中，对于翘舌、平舌音的区别，我们之中不乏有意无意的“无意识者”。这些平翘舌音不分的人，偶尔与中国人对话，在对方清晰而频数的翘舌音里，突然意识到翘舌音乃普通话凝聚其语言气势的音素之一，旋即当下也努力地尝试卷出一口得以抵御其语势的华语，可最终发现，由于平时不太关注，分不清字音哪个平舌哪个翘舌，自己的舌头徒然奔忙于平翘之间，不但预期的语势始终建立不起来，同时还翘出一口别扭的华语来。

学翘舌音并不难

其实翘舌音与平舌音声母的对立，是整齐而有系统的，学起来并不难。从上齿往口腔内移动，先到达齿龈，跟著是硬颚，然后是软颚。翘舌音声母是舌尖翘起抵住或接近硬颚前部，形成阻碍；平舌音声母则是舌尖放在上下齿后，抬起舌尖稍后部位轻触或接近上门齿背，形成阻碍。而翘舌音声母zh、ch、sh、r和平舌音声母z、c、s的各别成阻点其实是同组一致的，也就是说，发同组的翘舌音声母zh、ch、sh、r时，并不需要变换舌头停放的位置，只须稍微改变发音的方式即可。同组的平舌音声母亦然。

要是说话时一向不发翘舌音，偶尔想发时，便会发现舌头笨拙、迟缓，不受控制，翘舌时，也较不易马上找到准确的成阻点，结果往往会出现“似翘没翘”或“翘得打结”两种极端的情况，甚至也有同组成阻点前后游移不定的现象。

因此，若听见有人说，他看情形、说话对像调整自己的发音，须标准时才标准，须认真翘舌时才认真翘舌，我就不禁在心里嘀咕，舌头可不是一个应用程序，装上，点击，即可使用。舌头肌肉的灵活度是需要长期锻炼的，成阻点的位置也须通过日常说话的实践时时演练至“习焉不察”的。唯有实在地感知到舌头的状态，才能有效地驾驭它，也只有将发音每日实践成习惯，才能融于语流中，形成说者与听者皆感到不别扭的自然语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