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1989苏联与东欧变天后，资本主义与选举型民主，可谓不可一世。选举型民主甚至成了不可批判的圣牛，成了一种教条、民主教。只是，近年来，批判西式选举型民主的西方学者日多，市面上也看到诸如《民主的阴暗面：解释族裔清洗》类的书（The Dark Side of Democracy By Michael Mann）。一向标榜自由主义与贸易的经济学人杂志，也发表了多篇批判民主的文章。
美国的外交人员Joshua Kurlantzick在2013，还出版了《败退中的民主》（Democracy in Retreat）一书，全面检讨这20年来选举型民主的演变历程。其结论是，民主不但没出现第四波（Fourth Wave），反而出现败退现象。易言之，其败退并非孤立的，而是一般性的。这就使人不得不检讨到底哪儿出了错。说起来，这类的文章与书还真不少。
应该指出的是，批判西式民主者，并不一定就是反民主，而是希望这个最不坏的制度，能运作得更好。Kurlantzick也是从这个动机来检验当前的民主，希望能带来更健全的再民主化。
按作者的说法，这20年来，民主在东欧与许多亚非拉与中东国家出现败退，政治自由，新闻自由，民主指数等每况愈下，有以下的原因：首先是中产阶级的背叛（Revolt）。按西方民主典型理论，随著一国经济的发展、教育普及、文化水平提高、权利意识强化等综合因素的作用下，必然会带来和平演变（Peaceful Evolution），特别是中产阶级的壮大。这也是欧盟向东扩大，及美国出口民主的理论依据。台湾与南韩的民主化，也强化了这一理论。
民主选举加剧族际紧张
只是，由于国情与民情不同，同样的人性在不同的条件下，会出现不同的表现，进而使中产阶级变得难以捉摸或是具有多面性。其中之一是，他们可能重视稳定多过改革，或是害怕进一步的民主化会损及他们的既得利益，或因民选专制者（Elected Autocrats）的出现，而对民主失望。在泰国，民粹（民众）主义（Populism），更导致30%的中产对70%的非中产的对抗局面，终而使军人名正言顺地出来收拾残局。在埃及，伊斯兰主义者（Islamist）的崛起，更使不少中产宁愿选择军政。在乌克兰，民主选举也剧化了族际紧张，甚至是内战。
伸言之，没有资产阶级便没有民主这一命题，并非放之四海皆准。当然资产阶级也不等于中产阶级。除了中产未必可靠外，民主未必能削减贪污腐败，也使许多人对民主产生疑问，认为民主并不一定就是驱邪除恶的万灵丹。实则，有不少人认为，选举本身就是腐败的根源；这一点，连老牌西方民主国也不能免，特别是在美国与日本。金钱政治与民主政治已几乎划上了等号。
再次，就是中国模式的崛起。为何中国不许西式民主，只讲民主集中制，却能取得莫大的物质成就，也令许多发展中国家，产生深浓的恨铁不成钢的矛盾。无疑，中国模式也有其问题，如国家权力不受制约，贫富差距扩大，可总的来说，其成就较其他新兴经济体，如印度、印尼、巴西来得令人侧目。这个比较，确是令民主迷感到沮丧；只能说，或许，从长远来说，选民主优于威权；但这有待时间来证明。
此外，西方国家的相对衰落，特别是自2008美国金融危机与之后的欧债危机发生后，许多人已不那么教条式地拥护民主。就如市场失灵论一样，民主失灵论、民主失序论、治理危机等，也已成了发达国的日常课题，街头政治也日趋频繁。这一不良示范，难免会损及西式民主的感召力。许多人已质疑，西方是否真的有真经，西方社会学科理论是否应本土化、国情化、民情化？
实事求是地看，当前200多个国家与地区中，虽然有约120个有选举型民主（Electoral Democracy），然而真的能符合完整民主（Full Democracy）的国家只有约30个，其他多为有缺陷的民主（Flawed Democracy）或是混合政权（Hybrid Regime），余者为威权体制。在这种条件下，如何振兴西式民主，启动再民主化，确是个挑战。Kurlantzick认为，从输出民主（也有人认为是输出动乱，如中东的乱象）的角度看，若要搞出成就，理应实事求是，总结经验，再出发。其中，有几项必须多注意。
民主非完美制度
一为管理期望（Managing Expectations），也就是，要让人明白，选举民主只是民主的第一步，它本身不是去除百病的速方。若民众误以为民主一到，万病药到病除，只会带来幻灭，对民主的健全发展是不利的。民主本就是最不坏的制度，而非完美无缺的。于此，也宜看到赢得选举不等于良好治理。这里的问题是，若不把民主等同于仙丹灵药，又难于启动广泛的动员力与改革激情。
从实务的角度看，如何有效地打贪反腐，是个成功关键，若做不到这一点，新选政府与旧政权没有两样民众会变得冷漠或犬儒，很不利民主的扎根。
从政治是艺术而非科学的角度看，也得培养合理的妥协的艺术，而非各走极端使政策出不了台。在民主尚未根深蒂固的发展中国家，如何设定机制，使民选专制者不会出现也是个考验；因为，在发展中国家民选专制者与军人干政是常态，它有违民主的游戏规则，可又反复出现。
从普罗大众的角度看，防止民主倒退的另一个重点是，防止经济增长陷入停滞状态。毕竟，民生、提高生活水平与有业可就是最现实的事，除了少数知识精英外，普罗是关心吃饭多过高尚理想的。
时事评论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