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马人也许不熟悉周东彦(37岁),但是他的名字在台湾表演艺术圈中响亮了10年。他是剧场与影像导演,有“影像诗人”的美誉。几年前云门舞集创办人林怀民亲自打电话给他,邀请他参与最新作品《关于岛屿》的影像创作与设计,他与林怀民花了3年时间一起完成作品,他说:“最困难的部分是让文字像落石一般砸死人。”

这趟是周东彦第一次来马,马不停蹄的行程,让他没有时间好好逛一下吉隆坡,他说这些年到处飞到不同城市工作,早已经习惯了这样工作节奏。话虽如此,这几年他的创作时间拉很长,好像与林怀民合作的《关于岛屿》,以及同时进行的丹麦跨国制作的剧场作品《光年纪事:台北-哥本哈根》,一共花了3年做影像设计,这对于一个创作人而言是十分奢侈的。他点点头,可是想起了创作是一个思考、消化、再吐纳的过程,又补说:“对一个创作来说,3年时间不多不少。”

2017年金曲奖盘奖典礼上,歌手林宥嘉与周东彦跨界合作,借由3D扫瞄结合投影,呈现出虚实交错的意境,成为话题。
2017年金曲奖盘奖典礼上,歌手林宥嘉与周东彦跨界合作,借由3D扫瞄结合投影,呈现出虚实交错的意境,成为话题。

《关于岛屿》是林怀民退休前的最后编舞作品,即将在今年3月于吉隆坡国家文化宫公演出。在林怀民找上门之前,周东彦就凭作品《空的记忆》在2013年世界剧场设计大展中夺得“最佳互动与新媒体”大奖。

他说,那几年他与团队花了很多时间摸索了即时摄影、环景摄影、4D浮空投影等多媒体影像技术,可是到了林怀民的面前,他都不要这些东西,“他要做印刷体,想做文字。”

当时他对林怀民说,“文字”在流行音乐圈、娱乐圈已经常常被用到,不如别碰好了?“林老师只说不担心,我们试试看吧。”他带了超强团队跟林怀民一起工作,“他们当中有很会做3D建模、打光的,可以把字打得很立体、旋转跳跃的,可是老师都不要这些,他说是噱头,他只要黑与白,不要光影、不要立体。”

3年酝酿文字天灾

周东彦说,在与多媒体结合的很多作品中,某程度上《关于岛屿》是素朴简单、清冷的,“老师很知道自己要什么,这一次他要表现的是文字是什么、语言是什么?现代人对文字和故事的感觉,可能已经渐渐淡忘了,大家只看手机和视频,已经不看报纸、不阅读了。”

周东彦说自己从小爱作梦,他将脑海中一个又一个梦,用影像呈现出来。图为《光年纪事:台北-哥本哈根》,运用丹麦独特的4D Box浮空投影技术,将超现实梦境呈现在舞台上,如梦似幻筑成影像诗篇。
周东彦说自己从小爱作梦,他将脑海中一个又一个梦,用影像呈现出来。图为《光年纪事:台北-哥本哈根》,运用丹麦独特的4D Box浮空投影技术,将超现实梦境呈现在舞台上,如梦似幻筑成影像诗篇。

林怀民让他们去上课,理解印刷体是怎么来的,那是怎样的官方文字,同时丢了很多台湾文学作品给他们看。“我们开始读字,让它从有意义,变得无意义,再变成图像,字到最后要像落石一般可以杀人,他要呈现一个天灾。4年前,我们听得茫茫然然,然后开始试著做一些东西。”

“我们花了很长时间让诗词慢慢消失,从有意义的诗句,变成一个一个的字词,最后变成河流。老师丢给我们非常多的文学之外,还给我们山名、鸟名、树名,他问我们知道哪些地方,这些名字是怎么来的。他非常喜欢这些东西。当这些东西开始没有要那么看到其中的意思了,这些在上面流动的字,全都是台湾的鸟类和河川的名字,地名慢慢跑进来了。”他说,最困难的部分是让文字砸死人,“文字像落石砸下,发生大地震,所有的舞者倒地,一片黑暗之中,是文字打造的星空。然后好多好多的词再度浮现的时候,他们会慢慢地碎掉,甚至被海浪冲走。”

演出前两个月,他终于看到团队努力做的影像配合著舞者是什么样子。“突然间我理解了这一切安排的意义是什么。当那些落石落下来的时候,影像组的大家鸡皮疙瘩掉满地,问大家你觉得怎么样?大家都说很怪,我说哪里怪?大家迟疑了半天,有人觉得影像终于活过来了。他看到那些文字真的把舞者砸死了。”

林怀民教会我如何生活

经常被人问到的问题是影像的意义是什么?一定要用酷炫的影像才能说故事吗?如果影像在剧场作品中只是一个华丽的点缀,真的有必要耗费大量的资金、技术、人力与精力来做这件事吗?周东彦也常常问自己,如何让影像不只是背景,而是一个独特的说故事的工具。以《关于岛屿》为例子,如果拿掉影像,这个作品就不成立了。他说:“部分的演唱会或娱乐节目,其实少了影像还是可以完整听到这首歌的意境,但是基本上影像在《关于岛屿》里不只是文本和脉络,甚至可以是另外一个舞者,我们希望影像在剧场或表演里面,担任的是一个角色,而不是一个装饰。”

林怀民带给他什么影响?他说现在还说不清楚,因为他自己也还在改变。“除了跟林老师学习规划空间,他的所思所感以及速度之外,还有就是学习如何生活,以及待人处事。他会问你有没有看巴索里尼、费里尼的电影,有没有看这个看那个,但他也会问你有没有看《太阳的后裔》、《甄环传》,他活得非常入世。他每天读新闻、读书,也可以很亲切地跟我们聊韩剧、偶像剧,他并不是活在象牙塔里。”

《关于岛屿》的影像是一个角色,而不是装饰。周东彦和林怀民携手以文字投影与舞者结合的方式呈现出台湾的故事。
《关于岛屿》的影像是一个角色,而不是装饰。周东彦和林怀民携手以文字投影与舞者结合的方式呈现出台湾的故事。

 

试试做做看,自有新发现

“我其实一直在做自己不会的事”、“我们试试看”是周东彦常挂嘴边的话。他2018年的“一席”讲台上说:“我发现迷路是我一直想办法做的”。绝大部分的人都害怕迷路,而他的路就是迷路。他开始艺术创作,是因为对人生有很多疑惑。“我不介意迷路,尤其是以前,可是最近比较…”他顿了顿说,“现在我正在经历那个‘Lost’的感觉比以前更强烈。”

迷路,可以指很多事情。37岁的迷路,是此刻创作与生活和工作的平衡。“我成立了一间制作公司,但是我们都在做很不商业的纪录片,虽然是一间公司,但并不是非常赚钱,仅仅够应付我自己和公司的日常运作。”他继续说:“我心里一直想做创作,而且相对于很多人来说,我拥有一些资源和机会,可是以前刚毕业的时候拿到15万台币(约2万令吉),之后拿到100万(约13.3万令吉)的机会,到现在拿到300万(约40万令吉),可是钱永远都不够,并不能养活自己;然后从25岁到37岁的我,我的父母也老了10岁。”他说艺术家对于生活的焦虑,与普通人没有差别。

创作上的迷路,周东彦不一定不知道方向,而迷路是一个学习选择的过程。他在创作上一直抱著走走看看的心态,尝试挖掘不同的可能性,“人生难免会有搭错车的时候,不得已到了一个地方,不妨坐下来吃个东西或什么的,可能会比跟著旅游书更有趣。我们永远都会听到这样的故事,当然你也可能遇到不好的事。”

周东彦(右)带著超强团队与林怀民(右3)合作《关于岛屿》。
周东彦(右)带著超强团队与林怀民(右3)合作《关于岛屿》。

“我们都被标签是年轻世代,但是我现在并不是非常适应IG的语言,我懂这些科技,可是不觉得自己操作得非常好,更别提抖音了吧。”他不是怕自己跟不上,而是如何找到年轻人的语言,与他们连结。“我之前拍了很多纪录片或艺术影音,我知道这些作品很有趣,也绝对有它的观众群,可是新的一代更享受刷手机里的世界,多于看现场表演,我想这个焦虑是全人类共有的、有感的。”

他笑说,从事艺术的人可能都想很多,情感很丰富,“这些话听起来好像忧国忧民,回到艺文创作者的身份,我到底要说甚么?我们都知道莎士比亚的作品在现在还跟我们有关,实在太伟大了。然后呢?它现在跟15岁、18岁的人要怎么样有关。好比很多芭蕾舞者在IG上非常红,他们已经红到更在乎那个瞬间的照片多过他们在台上的表演了。

因为没有人看到他在台上拼搏了两个小时,大家只会看到他在IG上的followers,这是一个不一样的世代,值得我们去思考。”如何呼应它,如何跟它相处,他保持谦卑,“我现在也没有什么答案。”那就继续试试看、做做看吧,自会有新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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