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几乎所有社会都在描述同一种情绪,即年轻人变得消极、不耐烦、厌世、不再相信长期承诺。

许多政策报告都把原因归结为房价、通膨或低薪,不少长辈归因于抗压性不足,太玻璃心。这些说法都不算错,但我觉得始终没有碰到问题的核心。

真正的问题,不是努力得不到回报,而是努力在现代社会模式中,已逐渐找不到位置。

20年前的世界,努力至少还是一种笃定的成功元素。从读书、考试、进公司、升迁、买房到成家,即便有人失败,那也只是“没走到终点”,而不是“这条路根本不存在”。

从前,努力还算拥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功能——它能让人忍受暂时的不公平。因为社会总会告诉你,眼前的努力辛苦只是过程,不是结果。那是一个按部就班的社会,制度允许新鲜人慢慢来,社会也愿意等待后辈成熟。

但坦白说,这套文明现在已结束。

我们正快速进入一个“低耐心文明”。不只是短影音、即时回馈、快节奏娱乐改变了注意力,更深层的变化,是整个社会对等待的容忍度正在崩解。

产业周期缩短、专业寿命不稳定、科技不断重写规则,昨天被视为踏实的投入,今天可能就变成过时的坚持。在这样的环境里,这一代人不是不愿意努力,而是无法再合理化努力的延迟性回报。

例如,每天努力加班,却无法确定三年后是否还在同一个产业;生活可以节衣缩食,却看著房价跑得比任何储蓄速度都快;就算不断进修,但AI随时可能重写整个专业价值。

问题再也不是“会不会成功”,而是年轻人要如何相信,现在的牺牲,未来一定会被兑现?

当一个社会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努力就会从美德变成赌博。而任何理性的人,在面对高风险、低可预测回报的赌局时,都会选择降低投注。

于是,不婚不生,不升迁,不背房贷,不追头衔,看起来全部“不”都像是逃避,不如说是一种高度理性的风险控管。毕竟,若回报机制失灵,那么降低投入,就是最合理的选项。

他们不是不要未来,而是拒绝把整个人生,押在一个不再守信的系统上。这也是为什么,低耐心文化会与厌世感同时出现。

我曾跟一位30岁左右的年轻人聊天,她说外界常误以为年轻人都放弃梦想。“其实我们只是放弃相信,系统会善待努力者的信念。”

当下如雷贯耳。这是一个非常关键,却很少被正视的心态。看似文化退化,却是一种生存策略。当努力不再被保证会有相对成果,人就会开始只为短期回馈行动。这也解释为何短影音、微短剧、即时情绪反馈对年轻人来说,会拥有如此强大的诱惑。

改变对“努力”的想像

在一个无法保证未来的世界里,“现在就有感觉”变得无比重要。

当一整代人开始默默调低期待、避开风险、拒绝投入长期工程,社会表面稳定,却逐渐失去突破性。不是因为没有人才,而是因为聪明的人选择不玩了。

这时候,最危险的反应,是用道德语言去责怪个体,毕竟长辈会认定问题不在制度,而在于够不够坚持。但正是这样辱骂年轻人不够努力,反而只会加速他们与社会责任的切割。

尤其许多父母害怕孩子吃亏或错过,缺乏未来的竞争力,往往不自觉地延用上个时代的努力信念,去要求孩子穿越一个已经改变的世界。当父母说“再撑一下就好了”,孩子却认为自己不安始终不被理解。两者都没有对错,而是两代人身处的风险结构已不一样。

真正需要被调整的,从来不是孩子的态度,而是对“努力”的想像。如果社会不再提供清楚的长线回报,那么要求年轻人无条件忍耐,只会加速他们的抽离。如果父母愿意承认,今天的世界确实比当年更不确定及缺乏耐心,那么彼此的对话,才有可能重新开始。

这一代人真正需要的,不是被催促振作,而是被诚实对待,认定哪些努力已不再被制度兑现,哪些风险又被默默转嫁到个人身上。

只有当一个社会愿意承认这一点,努力才有可能重新成为一种值得相信的行为。否则,我们将会活在一个看似理性、实则空心的时代,大家都很理性,却没有人真的想把一生投进去努力。

那才是一个社会最深层的厌世。
 

郭朝河

超斜杠青年,乐观豁达,臣服天命,悠游穿梭在时评、影评、乐评、旅游等的世界,用卑微的心经历人生。著有《在生活,藏一座雪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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