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保守主义,总会令人联想到食古不化与时代脱节、落后、固执、画地自限等负面形象;只是,事实是复杂得多。比方说,13世界时,欧洲曾兴起文艺复兴运动,而复兴的主题则是要回归到2000多年前古代希腊的人本主义与理性主义传统,这个文艺复兴也是之后的宗教改革与启蒙运动与自由主义思潮等。

同理,1980年代英美也刮起了一阵新自由主义的改革风潮,这个风潮还刮到世界各地,包括大马,如1980年代中期起,大马也搞起自由化与民营化,其影响为可用席卷全球来形容。

这个新自由主义其实也是一种复古,为图回归到20世纪之前的自由主义传统,即18与19世纪的古典或正宗自由主义,而不是变了样的20世纪的美式自由主义。

实则,自由主义或自由派这个用语在美国与欧洲含义是不同的。欧洲的自由派或自由党通常是指较保守的政党(如澳洲的自由党),可在美国,自由派则主要指自视或被视为进步开明派。在政治经济面,则是指具有社会民主主义倾向的派别,如民主党。

在当代政治经济学,社会民主主义或民主社会主义是指著重积极自由(如社会福利权)与政府干预,社会正义,团结互助的一套意识形态。

从18与19世纪正统的自由主义传统来看,过多政府干预,不论是出于什么理由,均是反自由主义的行径,而进入20世纪,特别是1930年代大萧条以来,美国则以传统不干预的自由资本主义转向干预市场与人民生活的做法。吊诡的是,这种干预主义竟被称为自由主义,也因此,美国的保守派干脆称之为左派。

在美国,左派与自由派是同义词。或许可以说美式自由主义是较左倾的自由主义而右派则是较右倾的(也是传统)的自由主义。右倾自由主义偏重消极自由也就是免于干涉的自由,特别是反对政府干预市场与介入个人的生活。因此,他们基本上也反对过多的社会福利。1980年代的新自由主义便是这一类型的自由主义。

在经济上,其被称为新自由主义(实为复古回归到古典),在政治哲学上则被称为自由至上论。这一类型的自由至上论者多倾向支持共和党。他们对所谓的积极自由或社会主义均持怀疑的态度。知名政治经济学者海耶克(Friedrich Hayek)甚至讨厌社会social这个用语。

英国铁娘子撒切尔夫人也强调只有个人没有社会这个东西。伸言之,个人才是核心,社会或国家只是为个人服务的工具。据此,他们认为政府干太多事等于侵犯个人自由,个人选择权,应该反对到底。既然要反对政府干预,当然就要限制政府权力。

除了自由至上论型保守派之外,还有一类型在1970年崛起的新保守主义。这一派是精英主义型民主派,也就是虽支持选举民主,但不鼓励大众参与型民主,也就是要节制政治参与。知名政治学者享丁顿(Huntington)与法兰西福山(Francis Fukuyama)通常被归类为新保守主义派。

这一派中的不少大将是1950与1960年代美国民权运动的活跃份子。其中也有不少是犹太裔知识精英,他们本是反体制的主要人物,可进入1970年代后,竟变成拥护既成体制。之所以自有其复杂的原因,其中一个是1967年以色列被埃及与叙利亚进攻时美国政府大力支持以色列(如空运武器),使以色列免于亡国。这也突显出族裔情结是种深层的潜意识,到了关键时刻就会露底。

美国自1980年代以来,投票率偏低,而政府(两大党)也不思改善投票率或多或少与新保守主义的民主节制观有因果关系。毕竟,他们认为1950与60年代的学生运动是种危及民生的乱象。知名的民主理论家萨托利(Sartori)便在1981年出版一本《民主新论》的书,其主旨便是要回归到18与19世纪的精英式民主。

2016年,美国学者杰森布伦南(Jason Brennan)出版《反民主》一书也是同类性质的书。此书也大力主张节制大众参与型民主,回归到精英民主,他称之为知识精英制(epistocracy)。实则,20世纪前西方民主均是节制型有限民主,如选民需有一定文化水平与财产,且只限于男性白人,不包括女性。

第三类保守派则是我们一般所理解的保守主义,即文化保守主义或宗教保守主义。通常我们会认为西方特别是美国,是个自由进步开明,开放的社会,实则这只是美国的一面,另一面则是坚持传统文化与美德的文化或宗教保守主义者。他们著重传统美德如勤劳,节俭,家庭价值,自立自主,不依赖政府,爱国爱教(新教与新教伦理)。

其中,极端的保守派还持有白人至上论与极端爱国主义,如民兵,这类人是美国内部的潜在恐怖主义者。

文化保守派中,社群(共同体)主义者(Communitarianism)是一贯反对过度的个人主义,认为人应该是合群而不是离群的生灵。这种思想根源来自希腊哲人阿里士多德,在18世纪启蒙运动与自由主义崛起之前,社群主义可说是西方的主流思想。之所以会从社群主义转向个人主义则与工业革命与城镇化有关。

当民众大量脱离农村农业进入城镇后,很易变成不受集体约束的陌生人,外加上新兴思潮的崛起(如自由主义)不受群体约束的个人优先思想就易发滋长。

一些人认为,在18与19世纪由于传统尚具有一定的约束力,个人主义较能发挥更多的正面作用;只是凡事过犹不及,失去传统价值与制度节制的个人主义,则会造成社会解体,使个人主义劣化为有我无人,过度自我中心,甚至是自恋的人。

1970年代,便有本畅销书《自恋的文化》(The Culture of Narcissism)备受注目。一般来说,文化或宗教保守主义者也反对堕胎、同性恋、女权主义。他们也较倾向支持共和党。

美国的保守派中,宗教右翼是一股重要的政治力量,他们力争宗教(新教)能在公共领域占有更重要的地位。有人认为他们有意在美国建立一个神权国。总的来说,美国的保守派是多元而非铁板一块。

孙和声

时事评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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