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奕慧：虎年救老虎

下一轮的虎年，马来亚虎或将在世上绝迹，除非我们立即采取特别行动。根据全国首次老虎调查报告（NTS1），按照近年的观察，马来亚虎仅剩一百多只。如果趋势不变，它们将在五年到十年内绝种。全世界的老虎共有九大亚种，其中四个已经消失，而马来亚虎目前被归类为极度濒危级。1950年代，马来半岛约有3000只野生老虎，这表示老虎种群过去七十年来锐减至少90%。

为了抢救所剩无几的马来亚虎，政府订立了马来亚虎保育的十年（2021-2030）计划，主要方法是加强执法与巡逻以保护马来亚虎及其自然栖息地，改善马来亚虎保育单位的管制与效率，以及提供新的财务管道与栖息地鉴定方案以确保马来亚虎物种存续。

实际上，政府大约十年前也有类似的计划，当时的目标是让老虎种群在2020年增加一倍。遗憾的是，最终老虎的数目非但没有增加，反而减少了一半。换言之，上一个十年的拯救老虎计划彻底失败了。

这一惊人的变化的导因是人类逐步侵犯其天然栖息地。过去，数千只老虎在马来半岛的褒广密林自由走动，现存老虎的行动范围却囿于三个保护区：北部的柏隆─天猛莪、中部国家公园与南部的兴楼─云冰。毫无节制的开发极其迅速地侵蚀自然生态，单单是2010到2015这五年期间，马来西亚森林就缩小了20万公顷——将近三个新加坡的面积。

盗猎

然而，就算是在所谓保护区内，老虎也不见得受到保护。过去几年，世界自然基金会在柏隆─天猛莪森林保护区就发现了500多个狩猎陷阱，尚未发现的陷阱恐怕远不止于此。误触陷阱的老虎非死即伤。伐木活动在啃食森林的同时也在助长盗猎活动。为了伐木而开辟的道路为盗猎者大开方便之门，他们可深入从前难以涉足的森林内部，更容易设置陷阱捕猎老虎和其他动物。

猖獗的盗猎活动大部分对准中国市场——当地人相信虎骨治疗多种病症，虎鞭是壮阳圣品，虎须可驱邪护身，虎皮象征荣华富贵。由于需求广大，中国人甚至在国内和东南亚地区经营老虎养殖场，将捕获的野生老虎囚禁在笼子里进行繁殖，然后屠宰老虎以制作虎骨酒、浸虎鞭等产品，同时提供虎肉菜肴给饕客。养殖场并不会帮助野生老虎存活，反而让老虎器官贸易变得普遍，刺激更多的消费需求。

迷信和贪婪所滋养的商业利益诱使犯罪增加，更何况禁止捕猎老虎的法律在实际执行层面几乎无效。根据环保团体的估计，马来西亚半岛需要大约5000位护林员以巡视野生动物栖息地，但目前包括非政府团体在内的护林员其实不到100位。如此单薄的人力远远不足以制止盗猎老虎的行为。此外，马来亚虎的主要食物来源如水鹿也是非法狩猎的目标，食物短缺使老虎更加难以生存。

监控森林、拆除陷阱、侦察与追缉盗猎者都是相当危险的任务，护林员团队必须由训练有素的生态研究员与武装执法人员组成。尼泊尔与动物保护团体通力合作，部署军队巡逻国家公园并打击走私，成功在2009年到2018年期间使老虎种群增长一倍。为了保护原有的100多只老虎，尼泊尔动员了8000名士兵。印度的保育工作亦可资借鉴，该国老虎数目从2006年到2014年期间提升了50%以上。由此可见，只要有决心采取恰当的措施，我们仍然有挽回的馀地。

毁林

除了缺乏护林员，我国十年前的保护老虎计划失败的另一大原因是“绿色廊道”被摧毁。原本绵延生长的自然森林脊柱因为被开发而变得四分五裂，老虎以及各种动物都无法在主要森林之间穿梭，其觅食与活动范围大受限制。因此，我们不只是要增加健康森林的覆盖率，也要在分散和孤立的森林地之间增加“绿色廊道”加以连接。这些廊道不是车子或行人所走的道路，而是自然树林带所构成的通路，促进野生动物族群在不同区块之间移动和生存。

碎片化的小块森林被油棕园、伐木活动或社区等包围而变成生态孤岛，提高物种的近亲交配几率并降低遗传多样性，导致生物种群渐趋脆弱而更容易灭绝。

此外，被切割的森林也会加剧人类和野生动物之间的冲突。不久前，话望生就发生几次老虎闯入村庄甚至伤人的事件。滥伐森林大幅削减老虎的活动场域，迫使它们走进社区以获得替代的食物来源。看起来是动物闯进人类的居住范围，实际上是人类先侵略动物栖身之所的直接后果。

去年，珍尼湖附近的采矿所造成的破坏引起轩然大波，开矿计划的公司由彭亨州王室成员所持有。在民众高度关注之后，彭亨王储谕令终止开矿活动并承诺复育珍尼湖。

然而，不久之后，一份环境影响评估报告又揭露另一位王室成员拥有的企业向环境部申请在索姆森林保留区（Som Forest Reserve）建新铁矿场，该区是包括马来亚虎在内的15种濒危动物的栖息地所在。尽管这项开发计划将摧毁113座足球场大小的森林，其直接影响的物种都受《野生动物保育法》（2010）保护，但报告结论却吊诡地表示开发案可以执行。森林之王在人类的王眼里真的不如蝼蚁？如今，球在环境部的脚下。公民须响应环保组织的呼吁，阻止这些计划获得批准。

三年前，马来西亚的苏门答腊犀牛宣告灭绝。苏门答腊犀牛是最后的Dicerorhinus属，最古老的哺乳类之一，在地球上存在超过两千万年，终究不敌人类的猎杀和毁林。我们能否汲取教训，力挽狂澜？在华人传统中，老虎是重要的吉祥物；在马来西亚，老虎是国家的象征。如果不及时行动，十二生肖上的老虎将变成像龙一样的神话存在，我们纪念的就只是老虎的幽魂。

马来亚虎灭绝不只是一个物种的消失，它会影响生物链平衡并牵动整个生态系统。如果连代表国家的特有物种都不得以保存，其他生物的命运更加不堪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