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然致：癫痫症

农历新年前夕，我处理的一宗死亡案件。死者是一名8岁的巫裔女童，被父亲发现去世在家中的浴室里。警方在案发现场发现，死者头部有伤。

警方调查显示，女童的父亲拥有两名妻子。死者是第二位妻子的唯一一个孩子。父亲是一名罗里司机。事发当时，父亲已经失业两个多月。警方怀疑，父亲会否因经济上有困难，加上有两个家庭需要照顾，生活捉襟见肘，而将生活的压力发泄在女童身上，向女儿施暴，导致死者身亡。

根据女童父亲的口供，死者身前患有癫痫症。然而却没有按照医生的指示定时服药，也很久没复诊。可想而知，女童的癫痫症不在控制的范围内，而且随时会复发。当天早上，女童癫痫症发作，整个过程少于1分钟。在无需药物的情况下，女童恢复清醒。她自行起身，走到浴室准备洗澡时，不小心摔了一跤。父亲听见死者大喊后，冲进浴室时，已经发现死者倒卧在浴室的地板上，头部血流如注。医护人员赶到现场时，证实死者已经没有了呼吸。

到底死者父亲的口供可信吗？

虽然警方对父亲的口供存有疑惑，但是我个人认为，父亲的口供不无道理，也符合医学逻辑。当病人癫痫症发作后，会进入一段短暂的嗜睡（post ictal drowsiness）。也许因为这样，导致死者走路不平稳，在浴室里滑倒去世。父亲犯下的错误，就是没有好好的让死者接受癫痫病的治疗。至于女童是否真的因为滑倒去世，还是被父亲暴打头部而死亡，这就需要解剖来进一步核实。

解剖开始之前，我先要求放射部门同事为死者进行全身X光扫描。通过X光扫描，我发现死者头颅枕骨断裂。除此之外我并没有看见死者的其他身体部位有出现骨折的情况。

死者的后脑勺处有一道撕裂伤。估计，这应该是父亲所陈述死者在浴室跌倒的伤痕。遗体其他部位，不见有任何伤痕。基本上，已经排除了死者生前被虐待的疑点。死者的遗体解剖，我把焦点专注在死者的头部。

枕骨断裂

解剖刀从耳朵后方一直划到另一只耳朵后方。我将头皮从头颅分割后，发现撕裂伤周围出现帽状腱膜下血肿。血肿底下，也就是枕骨的部位断裂。锯开头颅后发现，死者大脑的枕叶处有硬膜外血肿（extradural hemorrhage）。大脑额叶出现皮质挫伤(frontal lobe cortical contusion) 。这一切代表著什么呢？这里就和大家讲释一下。

首先，死者枕骨断裂的痕迹。这断裂痕迹只是一条直线，俗称线状断裂（linear fracture）。这类型的裂痕多数在跌倒的案件中发生。还有另一种裂痕，称为复杂性骨折（complex fracture）。这类型的裂痕表示受害者遭受严重的伤害，是属于高度怀疑被虐待的痕迹。所以女童枕骨的线状断裂，和父亲说的女童身前滑倒，是吻合的。头颅断裂，会造成动脉破裂，导致硬膜外血肿迅速发生。

当死者滑倒后，头部撞向浴室地面，造成撕裂伤，枕骨部位帽状腱膜下血肿，枕骨线状断裂，以及大脑枕叶处硬膜外血肿。这些都是头部后方的伤痕。那为何死者大脑的额叶（在大脑的前面部位）会出现皮质挫伤？

法医学上，这皮质挫伤其实是对冲伤（contrecoup injury）。当死者滑倒的时候，大脑枕叶往后倾，碰到地面之后便会向前反弹。反弹导致大脑额叶出现皮质挫伤。这对冲伤证实，死者的头部受伤是跌倒造成的，而不是被人殴打。殴打是不会出现对冲伤。

解剖完毕后，我向警方解说了解剖的发现和我的看法。这不是一宗虐童案。死者父亲也含泪告诉我终于有人相信他所说的一切，都是真实的。这就是法医的职责。虽然警方因为经济因素，一度怀疑父亲虐打孩童，但是解剖结果骗不了人。如果死者父亲真的有虐打死者，也自然逃不过法医的法眼。

所以，不要误以为法医不是病房里的临床医生，就救不了人。法医通过解剖，一样也可以帮助他人，只是形式不一样。我身为法医，会继续用我的专业知识，帮助有需要帮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