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DiB的听障员工主要担任咖啡师、侍应、收银员等,厨房则由外来的厨师负责。

“残而不废”这句话相信被许多人用以鼓励天生“不完整”的人,企业家郑吉民同样也相信这句话,认为残障人士能与普通人一样生活,并付诸行动支持与帮助听障人士。DiB(Deaf in Business)咖啡馆开办至今已有5年,送迎了一批又一批听障员工,郑吉民虽已开始感到力不从心,仍坚持只要最后一批员工还在,就不会结业。

来到DiB咖啡馆,创办人郑吉民看见记者之后,远远就向两名得力助手比划点餐。“手语其实很方便,不用担心环境有多吵杂,只要对方看见你,就能知道你在说什么。”看著郑吉民与员工相处自如,隔空“比话”点餐就像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以聘请聋哑人士为宗旨的DiB开办了6年,至今培训了超过40名听障人士。为了让员工尽快学会冲咖啡的技巧,郑吉民曾请来大马冠军咖啡师进行速成培训,让员工们在2星期内学会冲咖啡。

“他们很聪明,一下子就学会了。”郑吉民解释,聋哑人士学习主要靠模仿,因不受外界的嘈杂声干扰,学得比较快。员工聪慧,本是雇主应高兴的事,但这些并没有成为DiB的助力。

郑吉民指听障员工其实聪慧伶俐,即便午餐时间大排长龙,也能有条不紊地维持秩序,快速地点餐和收钱。
郑吉民指听障员工其实聪慧伶俐,即便午餐时间大排长龙,也能有条不紊地维持秩序,快速地点餐和收钱。

奈何主力是阻力

“他们是主力,也是阻力。”郑吉民坦言,员工是咖啡馆运行的主要力量,但5年来遇到无数的员工问题让他开始对经营这类型的社会企业感到灰心。“这是最大的挑战,比资金不足更甚。”

他表示,不少聋哑员工在家中是捧在手心上的宝,父母对他们的残缺感到愧疚,因此只要工作不顺利,父母会让孩子立马辞职,而不是让他们接受职场的磨炼和挑战。“可能是缺乏与外界沟通,他们很聪明,也很敏感,只要觉得自己被‘骂’,就算是上班时间也会不管不顾跑回宿舍躲起来。”

郑吉民苦笑,DiB里有不少员工都有这样的习性,他也只能在事后到宿舍安抚他们。再者,因员工个性敏感,只要有人事纠纷就会辞职不干,让他倍感头疼。“我也尝试跟他们的父母沟通,但父母觉得不工作也没关系,反正家里可以养他们。”最让郑吉民无奈的是父母们的态度,甚至有家长不想让孩子“受苦”,不经通知直接到员工宿舍将孩子带走。这些“呵护”和“不介意孩子没工作”,让他开始发现DiB离创立的目标越来越远。

因人手问题,DiB从原本的3家店面到如今只剩一家。这仅存的店,是郑吉民最后的期望。他说,原本打算让听障员工负责厨房一切事宜,但因员工流动率高,学会厨艺的员工没待多久便走了,培训了几番皆为同样的结果,郑吉民唯有聘请主厨常驻,不任用听障员工。郑吉民感叹,原以为开办聋哑咖啡馆能帮助他们自力更生,原先更计划让已经学有所成的员工自立门户,开创自家档口成为DiB的伙伴,却不想人来了又走,计划被迫搁浅。“最大的隐忧是他们自己都不肯帮自己,没想自力更生。”他指出,目前在白沙罗柏兰岭有一家DiB雪糕档口,要是经营得宜,看顾档口的员工有机会成为共同拥有者,但该名员工表示不愿再继续经营,明年3月就会离职。

“这是我最后的期望,只要他们能继续做,我就不会结业。”经历过6年的打磨,郑吉民坦言自己已经开始认清这个模式的社会企业无法长久的事实。“我是一个很固执的人,别人越说不能做,我就越想去做,但现在我接受这个挫折。”

虽然DiB经营至今已亏损了150万,但郑吉民认为只要现有的8名聋哑员工不放弃,他就不会先离场。“如果真有一天撑不下去,我一定会先安排好他们(员工)的出路,不会让他们就此失业。”

在第一家DiB咖啡馆开业之时,郑吉民特别请来艺术家为咖啡馆画下充满夏威夷风的壁画。结业那天,郑吉民买来白漆,亲手将其覆盖,才能将店面归还店主,那一幕至今仍让他感慨不已。
在第一家DiB咖啡馆开业之时,郑吉民特别请来艺术家为咖啡馆画下充满夏威夷风的壁画。结业那天,郑吉民买来白漆,亲手将其覆盖,才能将店面归还店主,那一幕至今仍让他感慨不已。

雄心壮志胎死腹中

“我本来只是想开一家咖啡馆,最后却成了聘请听障人士的咖啡馆。”郑吉民说,一切始于偶然。早年因工作关系而到夏威夷的郑他特别喜欢当地的夏威夷咖啡,发现本地并没有这类饮料,因而萌生了将之带到大马的念头。他笑说自己做事喜欢标新立异,因此想到从员工方面下手,打造不一般的咖啡馆。

郑吉民在1985年时被委派到大马第一家聋哑肯德基快餐店当分店经理,因工作关系学过正规手语,回想起当初的相处方式,他认为聘请回“老朋友”是最合适不过的事。共事的经验让告诉郑吉民,听障人士除了无法言语,其他方面都能灵活配合,最适合做餐饮业。

本欲助员工自立门户

开办DiB时,他定下两大目标:一、成为大马最大的听障人士雇用公司;二、通过技术训练为听障人士提供创业机会,从中帮助他们恢复自信与尊严。因此他将DiB定位为普通人与残障人士之间的桥梁,希望透过咖啡馆扩大听障员工的社交圈子。

早些年,郑吉民会不定期在咖啡馆进行手语教学,只要民众有兴趣都可以免费参与,希望借学习手语的机会让更多民众有机会接触听障人士。“他们其实也有自己的小圈子,盲人跟盲人、聋哑人士跟聋哑人士,并没有机会认识其他残障人士。”DiB不定期与其他残障组织合作,偶尔也赞助其他组织的活动,就是为了让员工走出自己的小圈子,也让他们明白自己并非只能一味接受他人的帮助,其实自己也能帮助别人。

开创DiB后,郑吉民最想做的事是帮助员工自立门户。按照他的计划,在公司服务了数年,可以独当一面的员工,就会给予到外面开档的机会,成为一摊之主,从员工摇身变成生意伙伴。无奈,首批员工在工作了不到一年后便陆续辞职,之后数批员工亦然,让郑吉民的员工创业计划胎死腹中。

长期亏损 坚持不申请资金

“这是我的责任,总不能让别人为我的社企买单。”DiB一直处在亏损状态,虽然咖啡馆的地点由某家企业赞助,但收入只够支付薪金,营运资金都来自郑吉民的其他企业。他笑说这些经费就当作是公司的社会企业责任(Corporate Social Responsibility)。“我知道外面有很多资金可以申请,但我觉得用自己的钱来做才会更努力去经营。”当初为了开办这家咖啡馆,郑吉民除了自掏腰包,也向友人借了不少钱,即便如今仍在偿还当中,他也坚持不申请资金。

目睹DiB的惨状,郑吉民想著海外是否会有更好的发展空间,尝试在菲律宾开启第一家海外DiB。“菲律宾的反应比这里好多了,那里的听障人士特别积极寻找工作机会。”

消息在菲律宾传开后反应不俗,很快便找到合适的人选。然而,当地也频频面临亏损,一年后郑吉民决定结束营业,才发现当地店长亏空公款,虚报假账,导致咖啡馆结业时还负债累累。“去处理最后的结业手续时,我才发现我们还欠商场约一万令吉,最后被迫将咖啡机抵给商场作为偿还。”

DiB从三家变一家,郑吉民虽感心痛却不曾放弃。仅存的DiB设在办公楼内,开业时间也只有星期一至五,他唯有绞尽脑汁推出更多新菜单,吸引上班族前来用餐。图为店中教顾客以手语点餐的餐牌。
DiB从三家变一家,郑吉民虽感心痛却不曾放弃。仅存的DiB设在办公楼内,开业时间也只有星期一至五,他唯有绞尽脑汁推出更多新菜单,吸引上班族前来用餐。图为店中教顾客以手语点餐的餐牌。

能力所及能帮就帮

一直以来,郑吉民都是一个人为DiB单打独斗,接连不断的员工问题让他心力交瘁,前年也为此退出第一届大马Chivas The Venture比赛。赛事中,他提出为聋哑人士做咖啡与烹饪技术培训,而顺利毕业的学生可选择到DiB工作,或是获得外派到国外餐馆的工作机会。然而,因人手不足,郑吉民担心若是成功晋级,将会影响现有的DiB运作,于是退出决赛。“如果我还年轻15年就可以继续拼搏,但我已经没有那个精力了。”

频频挫败,让郑吉民开始接受这个模式的社企不适合大马听障人士,但他仍感激有过共事的机会。“我现在会一直提醒自己要珍惜生命。”许多人总是会埋怨自己过得不够好,但看著身边这些听障人士,他忽然觉得自己拥有的其实很多。从一起共事开始,郑吉民就开始反思,不断问自己,还能为他们(残障人士)做些什么。至于会失望、厌倦吗?他笑言,虽然DiB带给他很大的冲击,也认定未来不会再开第二家类似DiB的咖啡馆了,但他还是认为能帮就帮,只要在能力所及,何乐而不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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