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总要有人来做。”婆罗洲马来熊保育中心(Bornean Sun Bear Conservation Centre,简称BSBCC)创办人兼执行总监黄修德,在19年前与马来熊(Sun Bear)结下不解之缘,从研究到保育,生活中的一切都与马来熊有关。虽然过程困难重重,但他还是坚持走下去,希望能让更多人知道保育马来熊的重要性。

“到现在还是有很多人不知道马来西亚有熊。”从事马来熊研究与保育工作的黄修德如此说道。熊,对许多大马民众来说是一个只能在电视节目上看到的动物,殊不知它们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住在婆罗洲。

每天早上,黄修德与工作人员会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准备早餐,喂食后就会将它们放到设有围栏的森林保护区。“我们会将成年熊和小熊分开,否则小熊可能会面临被咬死的危机。”他表示,将马来熊放到森林保护区里,是为了让马来熊找回自己的野生本能,才能将它们放回森林里。“不要以为随便将救回来的熊放回森林,就是happy ending(圆满结局)。被豢养的马来熊早已失去觅食、爬树这些与生俱来的技巧,在外面(森林)遇到天敌,可能就一命呜呼了,连反抗和逃走的能力都没有。”

为了应付市场对熊物品 的要求,马来熊也成了 非法猎捕的对象之一。 黄修德指出,近5年的 大马马来熊数量巨减, 每一只马来熊一生最多 能产下4至5只熊宝宝, 低生产率的他们无法抵 抗大环境的改变及人类 的捕杀。
为了应付市场对熊物品 的要求,马来熊也成了 非法猎捕的对象之一。 黄修德指出,近5年的 大马马来熊数量巨减, 每一只马来熊一生最多 能产下4至5只熊宝宝, 低生产率的他们无法抵 抗大环境的改变及人类 的捕杀。

黄修德非常重视马来熊是否具备求生技能,BSBCC的工作人员会对小熊进行各种培训,希望能激发它们的潜能。“这些是天生的本能,要尽量在小熊时期就开始让它们找回天性,否则长大后就难以激发出来了。”

他指出,许多被豢养的成年熊早已失去独立生活的能力,有些甚至因生长环境不佳而导致发育不良,必须终身住在BSBCC。截至今日,BSBCC只野放了两只马来熊回到大自然的怀抱。

获选CNN英雄

BSBCC的马来熊多是从民众手中拯救回来的,“有些熊头大身小;有些长得像侏儒;有些爪子已经被拔掉了…”每每看到这些被解救回来的马来熊,黄修德心里都非常难过。马来熊是杂食动物,需要各种营养才能维持生活,而被豢养的马来熊一般都营养不良的问题,“尤其是缺钙”。他透露,去年10月拯救的马来熊便是因长期缺钙,导致骨骼疏松和盆骨破裂。“饲主等到事态严重时才向我们求助。还记得第一次看到它的时候,它已奄奄一息,完全不会动。”他感叹,有著这些问题的成年熊一辈子都无法回到雨林,只能在中心里度过馀生。

每一年,婆罗洲马来熊保育中心都会为中心内的马来熊进行年度体检,以确保它 们处在健康的状态。
每一年,婆罗洲马来熊保育中心都会为中心内的马来熊进行年度体检,以确保它 们处在健康的状态。

采访当天,正是黄修德被美国有线新闻网络(CNN)选为CNN英雄的那一天。他说,虽然还有很多人不认识马来熊,但他相信,在那之后会有更多人知道它的存在。“我们要走的路还很长,想要更快地让更多人知道保护它们的重要性,就得借助媒体和社交媒体的力量,让大家知道多一些。”

硕士论文伊始,结下不解之缘

“我父亲常会带一些小动物回家。”黄修德的父亲拥有一座果园,经常有小动物出没,让他对动物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他说,自己从小就喜欢观察动物与昆虫,常阅读与动物饲养相关的书籍,还会帮自家宠物繁殖,然后将小宝宝卖掉,赚取零用钱。

小时候,黄修德的父亲曾带回一只蝎子,他特别喜欢观察蝎子吃东西的模样,“现场看到蝎子吃东西的那种气势是很震撼的,跟我们隔著电视看国家地理频道的感觉完全不同。”

“从小学开始,每次填写志愿表时我都会填兽医或动物专家。”本著对动物的喜爱,黄修德从小便想好自己未来想走的路,无奈在1980年代,本地大专与动物相关的科系选择不多,加上他成绩中等,并没有拿到第一志愿。“当年,我的第一志愿是博特拉大学的兽医系。”虽然如此,黄修德并没有放弃这条路,选择到台湾屏东科技大学念畜牧兽医文凭课程,并在毕业后当起研究助理,专门做野生动物调查。

每一年,婆罗洲马来熊保育中心都会为中心内的马来熊进行年度体检,以确保它 们处在健康的状态。
每一年,婆罗洲马来熊保育中心都会为中心内的马来熊进行年度体检,以确保它 们处在健康的状态。

在当研究助理期间,黄修德发现自己对野生动物的兴趣更为浓厚,决定转攻野生生物学学位。

“在念了畜牧兽医系后,我发现即便医好了它们(家禽),它们最终还是会被吃掉;而野生动物研究则是研究它们的生活和行为等,是生态系统的一部分。”

黄修德在美国蒙达那大学修读学位时,遇上正在寻找学生做马来熊研究的教授。两人一拍即合,黄修德在完成学士学位后,便立即飞往原始低地雨林保护区达浓谷(DanumValley)进行硕士学位的马来熊研究。当时几乎没有人研究马来熊,无法借鉴他人的研究成果,一切研究从零开始。“所有东西都是自己摸索,错了就改,改了又改,才有现在的成果。”

研究初期,黄修德花了4个月才找到第一只马来熊。当研究助理的经验让他对野生动物研究的方式有所掌握,懂得如何将无线装置放在想研究的野生动物身上,借此追踪及查看它们的生活形态。

他是畜牧兽医毕业生,在做研究时无论是麻醉还是医疗都难不倒他。虽然如此,野外常会发生各种状况,因此在进入森林时他还是会打起十二分精神备战。“被大象追、车子被大象咂坏、遇到洪水爆发、雨季被水蛭缠身….什么都可能会发生。”

提供生态导览 分享保育知识

创立婆罗洲马来熊保育中心9年,黄修德直言遇到不少困难与挑战,而最大的障碍便是人手和资金的不足。他透露,虽然保育中心与沙巴州森林局及野生动物局合作,但当局只提供场地,所有经费需由中心自己承担。因此在开创初期,黄修德虽然还在美国修读博士学位,但为了筹募经费还是特别从美国飞回来。“早期真的很辛苦,真的很感激我岳母的支持,她不仅帮忙照顾我太太和小孩,还给我资金。”

黄修德也透露,对马来熊感兴趣,又有使命感的人并不多,加上保育工作者薪金较低,无法满足现代人的需求,因此中心长期面对人手不足问题。“总体来说,是一份吃力不讨好的工作。”

黄修德非常重视生态教育,除了在保育中心内做导览教育,他也经常应邀到各大学校进行 保育工作坊及演讲。图为黄修德为来自明尼苏达大学(University of Minnesota)的学生 进行马来熊生态解说。
黄修德非常重视生态教育,除了在保育中心内做导览教育,他也经常应邀到各大学校进行 保育工作坊及演讲。图为黄修德为来自明尼苏达大学(University of Minnesota)的学生 进行马来熊生态解说。

“许多人不懂为什么要保护野生动物。”他认为,要保护马来熊,除了保育工作,还需要教育。早在2014年初,BSBCC已开放于公众参观。透过园区导览,民众可以近距离观察马来熊在自然栖息地的生态,现场也提供导览解说。

黄修德指出,生态教育可以让民众明白保育工作的重要性,“我们不是一味想要保护和照顾它们,而是想要让它们可以回到森林去。”森林里的每一种生物都有自己的角色,若是马来熊能回到自然界,不仅对提升野生马来熊数量有帮助,还能借此增加森林生态的演替。

遗憾错过孩子成长期

走上保育这条路,黄修德的生活注定与森林连接在一起。完成博士论文后,黄修德回马继续保育工作,而台湾籍妻子则带著女儿先回台湾,等待他打点好生活上的事宜再过来。“但等到我安排好,她们已经在那里定下来了。”从此便与妻女分隔两地。

“错过就是错过了,没办法补救。”

错过孩子成长的黄金时期,黄修德深感遗憾,但再多的遗憾与抱歉,也换不回那段时光。黄修德坦言亏欠家人,“在美国念书时还有时间与女儿相处,后来我回到沙巴后,就很少见面了。”他顿了顿说,“一年只见两次。”听得出他话语间的无奈与难过。

虽然太太会在学校假期时带孩子过来“探班”,但一家人相处的时间还是少得可怜。保育工作者的薪金不高,黄修德调侃自己“饿不死”,扣除平日的花费与寄回家的生活费,就已经所剩无几了,所以没办法经常飞到台湾探望妻女。

忙碌的工作让黄修德停不下脚步,饶是太太再谅解,也会有抱怨的时候。“其实我能理解的,先生长期不在身边,发生任何事的时候都得自己扛。”除了妻女,黄修德的原生家庭也无法理解为何他要做如此“吃力不讨好”的工作。“以前他们没反对,但也没有赞成。”直到近几年,黄修德积极争取被采访的机会,希望借由媒体的力量让更多人认识和知道马来熊的存在与重要性,家人才开始看见他的“成就”。“现在他们就理解我的工作的重要性与使命了。”黄修德计划在孩子们开始念大学时,便将太太接过来,一家团聚。

“虽然我不像他们赚那么多钱,但我很快乐。”访问的最后,黄修德笑说,虽然自己无法与身边同龄的朋友相比,但他清楚知道自己的工作的重要性。即便前路荆棘满满,困难重重,但他还是认为,再选一次,也会走上这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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