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境受破坏,天生天养的生活再也回不去,原住民只好另寻出路,发展旅游业是其中一个办法。甘榜双溪德蒙(Kampung Orang Asli Sungai Temon)被称作城市里的绿宝石,是最靠近城市的原主民村落,靠海为生的实里达人守著一座实里达文化中心,除了赚取收入,也希望能让更多人认识他们的文化,借此守住土地、守住家。

到访时,55岁的乐蒂(Leiti)正在中心进行一些木工,修补建筑因长期日晒而损坏的部分,她的先生沙林巴伦(Salim Palon)是该原住民村的村长;34岁的儿子杰菲里沙林(Jefree Salim)则是文化中心的管理人之一,也是当地生态旅游的负责人。乐蒂没受过教育,原本只会说土语,马来语是后期才学会的。“有人到访,我没办法和他们沟通,感觉很惭愧,所以就要孩子教我。”

现在的乐蒂马来语说得非常好,而且女人终究比男人更擅长用语言表达,实里达人(Orang Seletar)或称海人(Orang Laut)所面对的问题,这位11个孩子的母亲说得字字入耳,句句入心。新山沿海地段的大型土地发展计划和填海工程不间断地进行中,乐蒂与村民如今脚下的土地也在未经同意下出售予发展商,诉讼已进行了长达3年,发展商也为他们准备了住屋,但乐蒂说:“从上岸开始,我们已经搬了一次,每一次一需要土地,就叫我们走。但是我们不是牛,为什么要让别人牵著我们的鼻子走?以前是这样,难道现在也是这样吗?是不是十年后,一百年后,我们都还要这样?”

眼见发展所用的沙石堆从以前的远处渐渐移动到近在咫尺,她摆摆手说“不了,不能再让步了”,应该要斗争的,为自己,也为孩子和后代。

2010年启用的实里达文化中心(Seletar Cultural Center)是一座建在水上的小型展览馆,透过旧照、文物以及图文呈现该族群的历史与文化。它由马来西亚拯救海马协会前主席已故朱及光出资约6万令吉发起、村民合力建成,是本地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原住民展览馆。

实里达全村400人,就住在距离新发展区,设有保安亭的豪华住屋不到2公里的沿海地带。若非亲自造访,很难想像在这座发展迅速的城市,隐藏著一个世外桃源。

展览馆就在村口,旅客需付费10令吉参观,一般上只有学校假期时才会有人组团来访,届时,杰菲里就会负责导览,开船带大家参观红树林,向城市人解说那些让他们啧啧称奇的物种。这个做法是生态导览员蓝瑞祥建议的,既可宣导环保,也可改善原住民的生计。

杰菲里有中学学历,语言不是问题,但一开始导览时,内容上还得多做准备。和其他民族一样,随著时代的进步,语言、传统和文化会逐渐被割舍与淡忘;老一辈不教,年轻一辈不感兴趣,许多珍贵的遗产就此被遗落在时光的洪流里。人们说原住民未开化,但很多流传下来的古方偏偏就有用,沙林提到太太乐蒂就曾经用草药治好了被医生宣判回家等死的患癌村民。他好几次提到“身份认同”,知道自己是谁,才能成为更好的人。

文化中心里除了图文,也展示了各种生活用具。杰菲里透露,为了扩大中心的馆藏,必须努力寻找更多物品,但一如其他族群面对的问题,许多旧物被时代淘汰,不复可寻。
文化中心里除了图文,也展示了各种生活用具。杰菲里透露,为了扩大中心的馆藏,必须努力寻找更多物品,但一如其他族群面对的问题,许多旧物被时代淘汰,不复可寻。

不导览的时候,杰菲里是渔夫,每天两次出海收集淡菜(或称青蚝,Kupang),但因环境受大肆发展的破坏,海产量大不如前,他说:“差距非常大,红树林被破坏、海水被污染前,不必去太远(指海岸边)就能捕捉到20几个麻包袋的淡菜,但现在一天只收到1袋,从前收入每天300令吉,现在30令吉都有问题。”而这巨大的改变不过就发生在近几年间。

他不讳言,原住民确实是“知足”的民族,“够吃够用、零负债”(Cukup makan,tak adahutang)就已经觉得很幸福。然而,面对外界的评论,他也有要说的话:“大部分人觉得原住民甘于落后,但其实不是这样的。在生活上,我们不靠别人,讨海为生,但是现在生计却被污染影响;说回展览馆,我们想做得更大更舒适,但拨款始终不来。”

实里达人也被称作海人,原先以海上游牧的方式生活,直到我国独立,需要登记户口,才陆续迁居陆地。
实里达人也被称作海人,原先以海上游牧的方式生活,直到我国独立,需要登记户口,才陆续迁居陆地。

睿智妈妈坚持孩子受教育

午后,村里的小孩放学回来,扔下了书包就满村子跑,与我谈话中的乐蒂笑说:“从前孩子都扑通一声直接跳到水里去,现在呢…也还是一样。”时代在变,但有些东西始终不变。“原住民的孩子就是坐不住,放学回来也不睡午觉,就是到处跑,到天黑了才愿意回家写功课。”延续杰菲里说原住民并非不上进的话题,她说自己10个孩子(11个孩子,有一名已过世)都上到中学毕业,这是她的坚持。

“外面的人(到访的华人)告诉我一定要让孩子受教育,所以即使以前这里陆路不通,我也用船走水路送他们上学。”其中一名个儿子目前在城市里工作,是车行的经理,很受老板重用,说起这个,她难免有些自豪,接著又说起了自己的故事,“我以前对学习很感兴趣,但是没机会上学,也没人可以教我。现在还是很想学,但是老了,比较慢,很多东西记不上脑。”

实里达人的手工编织草帽有男女和辈份之分,在原住民的传统和正式场合上佩戴,从帽子就能略知对方的身份。草编是妇女的工作,乐蒂指,这门手艺并不简单,教导初学者往往得花上一整天,但无论如何,文化总要传承。
实里达人的手工编织草帽有男女和辈份之分,在原住民的传统和正式场合上佩戴,从帽子就能略知对方的身份。草编是妇女的工作,乐蒂指,这门手艺并不简单,教导初学者往往得花上一整天,但无论如何,文化总要传承。

困境需要被看见

其实说起来,这一家人和我想像中的原住民完全不一样,住在城市的边缘,被边缘化,却也或多或少地融入了城市。至少在思维上,他们并不落后。关于土地的拥有权,年轻一代的杰菲里倒也很坚持,花花世界和村子其实不过就一条路之隔,他也总是两地来回,但,“这是我祖父那一辈就开始居住的地方,这里很舒适,是我们世世代代的家园。”

原住民并不是没有要求,只是他们的声音总是被忽略,而今他们不求更多的援助,只求不要剥夺他们的拥有。“不给我没关系,但是请不要再拿走。”乐蒂说,当初他们要求更多的辅助,相关单位说“那块土地已经是你们的了,为何还要更多”;而今那片土地在未征询意见下被卖掉,相关单位又说“那不是你们的地方”。一个海上游牧的族群上岸后,始终没有找到落地生根的地方,海岸原住民的困境,需要被看见。

乐蒂(左起)、杰菲里及沙林对自己的民族感到骄傲,不遗余力推广自身文化。可惜的是,虽生长在自诩为多元文化的国家,我们大部分人其实对他族文化一知半解,甚至一无所知。
乐蒂(左起)、杰菲里及沙林对自己的民族感到骄傲,不遗余力推广自身文化。可惜的是,虽生长在自诩为多元文化的国家,我们大部分人其实对他族文化一知半解,甚至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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