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反复播放梁静茹的歌。会呼吸的痛。走在大街上、巷子里,仿彿城市的霓虹与背后的幽暗都成为痛的延续。痛什么呢?一个人不是很好吗?无拘无束,一个人在国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人管制。我和你没有分手,也没有分手的理由,更是深爱著对方,却瞬间感受到一股会呼吸般的痛,一直地、不断地在成长。

不是说好了要常常写信吗?是的。是常常写了。但是总写不出超过半张纸的字。中文、英文,还是网络用语、表情符号都凑合了,就是写不出想要表达的感觉。是我的文笔不好吗?我自觉文笔太好,才写不出一句像样的话来。太过浮夸,花言巧语,到最后竟只是一堆废话。我失去了的仿彿是一种简单的真诚,或是心中有物,但笔下尽是玫瑰。

可惜玫瑰总带刺。再美的瞬间皆有隐忧。我开始厌恶这种存在不安的美感,像是一道寒冷夜里的暖光,却来历不明,总幻想是你和兽的空降。

说真的,失去的真诚是对于自己的愧疚的无法面对。我很想知道,你和兽在国家的处境,仍在抵抗吗?但我害怕寄信,国家有太多的管道可以监视、销毁,甚至污蔑文字。我只能在这冬夜里观看别人的和平,在大街上吃著一碗热食,拒绝聆听一切国际新闻。

没勇气拔光玫瑰的刺

我不知道我的决定是否正确。这像是一个永远没有答案的问题。就像我轻易相信了玫瑰那样,我得到了它的美,也被刺痛了,但没有所谓的对与不对。是玫瑰让我离开国家的,它说外头的世界很大,道路没有坑洞曲折,大家都爱好平等和平,那不正是我心中向往吗?那时我没有怀疑玫瑰,但现在我怀疑了吗?你在信里这样问我。

要我如何回信?倘若告诉你,玫瑰已刺进我心,固定了下来,你会很生气。你曾说,大家的心里都有玫瑰,但有哪朵玫瑰是真心的?我们必须要留守原地,拔光它的刺,才能享有它的美啊。

可我没有勇气拔刺。我太贪婪,我太懦弱,对不起,所以我逃离。我无法忍受自己的品学兼优成为荒诞政策下的牺牲品,我也无法忍受自己的语言被焚烧成一场六十年的干旱。我看见自己的学校在求雨的过程中一再被乌云戏弄。我看见我的未来是不断地往高处的债务无止境攀爬。我看见身上的硬币遇冷收缩。我找不到一个好的理由去走这条别人走了几十年的烂路。我让你和我一起走,但你不肯。

你说,我很自私。但我错了吗?我的人生不能每五年才有一次希望,我不想让你和兽都活在随时停电的夜里,那会是一种闷热却无处宣泄的困境。彼时我将为他人的刻意熄灯去蜡烛般燃烧自己,只为给你光。为了你,我愿意,但谁会甘心?

你还好吗?

所以我就按玫瑰计划的那样远走,你也渐渐地从我的眼里走远。但我们都答应彼此,思念对方,并且好好生活。

“你还好吗?”

我这几天一直想这么问你。我担忧你坚守的岗位已被瓦解,担忧他们囚禁兽。但不许你告诉兽,它一定会说它不怕,还要笑我懦弱。

我就这样不断地播放同一首歌。面对陌生城市的寂寥,是一种淡淡的创伤。一个人的身影与他者碰撞,却撞不出温暖的陪伴。有你在那就好了。但你很勇敢,你有任务需要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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