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廖华小属微型华小,每一个微小的微笑,都是教育的希望。

在森美兰晏斗(Rantau)附近,有一个偏僻的园坵小埠西廖(Siliau)。昔日,从芙蓉通往波德申(Port Dickson)的旧路必经之地,但相信大多数朋友既未听闻,也未踏足。西廖这个名字,总让我联想到中国北方契丹族建立的"西辽",然而在这里,它与西辽毫无关联。1904年,英殖民官员H.W. Firmstone在编纂的《英中地名表》中,则将Siliau标记为"西料"。

好玩的是,Siliau的发音极似闽南话的"si-liau",意为"死了"。因此,当地各族社群流传著一个共同的传说:早年这里曾有一批华民命丧此地。不过,各族传说对死亡原因的解释不尽相同,但不约而同地将地名与华民方言"si-liau"联系起来,si为死,liau为了或完蛋。

马来社群的口述传说多见于社交平台与部落客文章,其中较具代表性的是Mohd. Jamilo Jamil的记述:据说18世纪中叶,一批华民矿工在宁宜河(Sungai Linggi)畔的彭加兰村(Kampung Pengkalan)开采锡矿,因粮食短缺,被指偷取村民稻米,遂被村民称为Cempiyang(匪徒)。他们夜间行掠,令当地人心生恐惧。最终,三名勇士潜入工寮,将酩酊大醉的矿工全部杀死。从此,这片区域便被称作Siliau,即"全都死了",原名Kampung Pengkalan也逐渐被弃用。

话说回来,上述说法或许非常贴合语言直觉,但可能是"事后附会",未必是历史真相。当然,这种解释是否真实仍有争议。直至今日,没有发现官方地籍或早期报章的一手记载可以证实此说,而民间传说更可能是"事后附会",但不可否认此说已然广泛流传。

华民说法又如何?前阵子,我们专程走访了这个偏僻小埠,在昔日曾经旺盛的西廖小埠街场,见到唯一华民杂货铺源记店主陈金枝。据他告知,相传昔日西廖确实死了大批华民,但他听说是日侵时期屠杀华民所致。日侵时期,森美兰发生大批华民被屠杀的惨烈事件,虽没有直接关于西廖华民被杀的证据,惟有报道称西廖油棕园发现人骨遗骸,常被联想到日侵的华民受害者。

昔日曾旺盛的园坵小埠西廖,如今街上只留下数间几乎无人经营的老店铺。
昔日曾旺盛的园坵小埠西廖,如今街上只留下数间几乎无人经营的老店铺。

陈金枝亦未曾听闻,Siliau之名源自昔日的族群冲突,他觉得西廖族群关系和善,往日其杂货铺生意兴旺时,马来人与印裔顾客特别多。根据他说,1970至1980年代是西廖旺盛时期,当时小埠街场有11间店铺,除了一家店主为印裔,其馀杂货店、咖啡店、摩多店、理发店都是华民店主,那时候橡胶园坵里有两千多华民,印裔亦众。

此外,1974年有中文报提及西廖地名来源称,话说开埠之初,只有一批华民来到此地,主要务农,种植一些蔬菜、杂粮之类,一天这里突然发生一场可怕瘟疫,结果华民都染上瘟疫去世了。不久,再有一批华民开垦者来到此地,另一次瘟疫爆发华民又先后死光了。报道还说,这种可怕的消息传到外地,每次华民谈到这个地方,都说"死了"。西廖二字,在闽语与客语中,都接近"死了"两字,由于太难听了,后来便讹写为"西廖"。

印裔社群亦有类似说法。印裔民间学者S. Durai Raja Singam称,据西廖村中长者所述,早年曾有一些华民开垦者在距离波德申16公里的沙架(Saga)附近种菜。不过,一场瘟疫席卷而来,几乎夺走所有垦殖者的性命。随后,另一批华人移民抵达,但同样有许多人死于瘟疫。幸存者最终离开此地,迁往附近的另一个村落,并将其命名为 Siliau。当早期华民的亲属前来打听他们下落时,得到的回答是:Si-liau,在闽南话里意为"死了"。

英文Wikepedia的说法又有不同,称Siliau源自19世纪末南福建移民带到此处的闽南话口语。根据当地的一个民间传说,一批福建移民1903年通过中间人,在芦骨(Lukut)地区买了一块地,原意是用来耕作。然而,当他们抵达接收土地时,却发现土地贫瘠荒芜、难以耕种。其中一人绝望挥了挥手,说了一句"死了"(si-liau),这是闽南话的口头禅,意为"完了"或"我们完蛋了"。

纵观各族群流传的故事,情节虽各有表述,惟Si-liau或"死了"却是共同点,差别在于这些华民是真的死于冲突、瘟疫,或者是绝望喊出来的"完了"。至于英殖民官方文献,似乎从未提到Siliau的来历,也没触及Siliau地名的源起。

从各种管道翻查早年记述,大多有关Si-liau或"死了"的传说其实站不住脚。其一,18世纪中叶,锡矿需求增长,华工转到此地采锡之说,然而在时间线上有些犯驳,因芦骨开矿黄金时期在19 世纪的 1820年至1860年,而双溪乌绒开矿至1870年始进入黄金时期。换言之,18世纪中叶即1740年至1760年,华工转移至Siliau寻找矿源似乎有些太早了?

西廖唯一留存的华民杂货铺源记店主陈金枝:全盛时期橡胶园坵里有两千多华民。
西廖唯一留存的华民杂货铺源记店主陈金枝:全盛时期橡胶园坵里有两千多华民。

其二,所谓一批福建移民1903年来到此地,被指因土地贫瘠绝望喊出Siliau更不可信。据我翻查早年Siliau开发种植园的记述,原来早在1885年Siliau已被开发成咖啡园,而且还是马来联邦各州中最早种植利比里亚咖啡(Liberian coffee)的园地之一。好了,既然1885年Siliau已然存在,何来1903年福建籍华民喊出Si-liau或"死了"地名之说?

1897年英文《海峡时报》称,Linsum and Siliau Estate总面积约640英亩,地势平坦,排水良好,土质优异,其中约有85英亩为已种植区,包括30亩咖啡、15亩胡椒、五亩橡胶与一些放牧地。其中咖啡树1万2000棵,橡胶树1100棵,此地介于芙蓉与波德申之间的主干道旁,并有政府修建的优良马车道贯穿其间。那个年代,西廖仍有大片蛮荒之地,1919年一只食人虎在西廖一带种植园至少叼走了四、五人,在园坵华民与印裔中引发巨大恐慌。

Si-liau的传说与故事多见于 20 世纪或更晚的地方口述,实则Siliau地名可能在1880年或更早前已存在。如此一来,则时间轴上更支持地名先存、民间事后再附会解释的情形。此外地名还有其他可能性,Siliau或是一个更古老的南岛语,即米南加保(Minangkabau)方言的地名,后来被华民以闽南话"再解释"为"死了"。

一些当地华民觉得这一带镇埠地名如晏斗(Rantau)、沙架(Saga)、西廖(Siliau)、芦骨(Lukut)皆有些"刺耳"。有搞怪华民以闽南话谐音把马来地名串连起来:"燃头"→"相吵"→"死了"→"落骨"。原来,园坵小埠如沙架、西廖没有华民义山,一般华民死后只能葬在芦骨。

西廖园坵1946年设有一间华侨学校,独立后易名西廖华小,全盛时期有百多名学生,如今剩下20名学生,其中16人为华裔,属微型华小中的"微型"。2025年11月,热心艺人拍摄的公益微电影《看见西廖》上映,记录了西廖华小与社区携手守护教育的信念。当我们走出西廖华小,脑海中闪出《看见西廖》的强调:每一个微小的微笑,都是教育的希望。

叫人动容的公益微电影《看见西廖》,记录了西廖华小与社区携手守护教育的信念。
叫人动容的公益微电影《看见西廖》,记录了西廖华小与社区携手守护教育的信念。


 

雷子健

资深前报人,已出版历史纪实《谁杀了钦差大臣》、《谁救了手雷女郎》,以及地方小史《爱新村:雪州华人新村的美丽与哀愁》、《爱渔村:地图上失落的 海平线》等十多本作品,本专栏亦已结集为《地名采风录:一方水土一段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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