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对华民夫妇2015年在昔加末巫罗加什被野猪戳死。(示意图)

那是2015年的7月,柔佛昔加末的巫罗加什(Buloh Kasap)天色刚亮,薄雾缠在橡胶树间,如一层未散的梦。66岁的吕时星肩上扛著割胶刀,脚步依旧稳实;他65岁的妻子廖美兰跟在身后,披著旧雨衣,鞋底磨得发白。“昨夜又下雨,今天的胶应该会多些。”时星轻声说。美兰点点头,笑容在皱纹间轻轻一动。

两人已在这片瓜拉巴耶(Kuala Paya)橡胶园工作了二十多年,熟悉每一棵树的角度与脾气。对他们来说,这是最平常不过的早晨。可就在这再寻常不过的一天,自林影深处,一道暗色的身影已悄然潜伏。橡胶树间忽然传来低沈的喘息声。美兰停下手里的碗盏,“阿星,你听见没有?”话音未落,灌木猛地分开,一头巨大的野猪扑了出来。

它的獠牙泛著凉白的光,像两柄倒插的匕首,沾著未干的泥。那一刻,森林像被抽走声音,仅剩一声撕裂般的咆哮。时星来不及躲避,被猛地撞向树干,痛得胸口发闷。他刚爬起半身,只听美兰的一声惊叫。野猪已转身攻向她。它的力量像一股野性的风,把她抛起又摔下,衣衫瞬间被獠牙划裂。“阿兰!阿兰!”时星拖著血迹,从地上爬向妻子,手指几乎抓断草根。然而野猪再次冲来。这一次,獠牙穿透了皮肉,血溅在潮湿的泥土上。

清晨的林中恢复平静时,只有风吹树叶的声响。夫妻俩倒在相距六十多尺的两处树影间,像两支被风吹倒的枯叶。日头升起得更高时,附近的胶工发现了他们。撕裂的衣裤、拖痕、撞击的痕迹,所有迹象都残忍而混乱。传言很快散开:有人被杀了?是不是劫财?是不是仇家?

直到下午,警方赶到现场调查。刚踏入林地,灌木再次抖动。那头野猪,又一次冲了出来。数名警员几乎来不及反应,其中一名查案官被撞得跌倒在地。枪声随即划破空气,随同警员连开二三十枪,让整片橡胶园鸦雀无声。野猪终于倒地后,獠牙上残留的血迹,让所有猜测瞬间消失。

“是它。”其中一名警员颤著手说。天色渐暗,风中有淡淡的橡胶汁味。几十年来,这对夫妇日日在此工作,从不曾想过,会被一头黑影般的野兽夺走生命。而此刻,这片熟悉的橡胶园,如同被命运轻轻关上的门,再也不会为他们敞开。

这是真实发生的野猪袭人事件,只是在一些细节叙述上加工。

独立前雪兰莪乌鲁冷岳一个华民村落,好奇小童近探被捕获的野猪。
独立前雪兰莪乌鲁冷岳一个华民村落,好奇小童近探被捕获的野猪。

最早记载野猪戳死人事件,或是1879年发生在新加坡的法国人园坵Chasseriau Estate。根据英文报Singapore Daily Times,事件的经过是这样的:园主注意到一头体型非常大的野猪紧贴著篱笆跑,被他们的一条狗紧追不舍。当园主看到野猪可能从篱笆的一处缺口逃脱时,他指示几名华民工人跑到缺口处阻止野猪。

然而这只“凶猛的动物”发现自己被堵住后,径直冲向它遇到的第一个人,而那人恰好就是一名不幸的华民,野猪将他撞倒在地,并以极其凶残的方式撕咬他,在他的大腿上和腹部留下了严重的伤口。随后,那头野猪逃跑,但很快就被步枪的子弹击中“失去战斗力”。

新加坡报业资料库有一些早年马新野猪与人冲突的案例,比方1908年在怡保附近的红毛丹(Tanjong Rambutan)发生可怕的野猪啃人尸事件。一名马来人通知怡保警方,他的女婿被谋杀,相信是抢劫案受害者,马来人并称女婿尸体躺在丛林里。警察赶到该男子提供的地点,发现了一具马来人的尸体。尸体的胃部和大腿上的肉已被野猪啃食。

1930年在槟城威省高渊(Nibong Tebal)Val d'Or 园坵,一名印裔女工被一头野猪顶刺致死,这头野猪当时正与她的宠物狗打斗。女工当时正在工作,一头野猪突如其来袭击她的狗,女子冒著危险前去解救。野猪抛下那条受伤的狗,转而“冲向” 这名女子,在她身体的各个部位造成了不下 12 处严重伤口。当园坵经理与工友赶至,女子已经回天乏术。那头杀人野猪终在傍晚被击毙。

1936年再有野猪出击,新加坡武吉知马(Bukit Timah)射击场附近,一名华民菜农试图将一头野猪驱赶,不料野猪转身向他冲来。对这名男子来说幸运的是,这头野猪没有长牙(獠牙),但野猪严重咬伤菜农几个部位,导致他大量失血。菜农亲人听到叫喊声冲来,最终把肇事野猪赶走。

1950年在森美兰芙蓉往文丁路(Seremban-Mantin Road)地区帮助农民猎杀野猪的过程中,一队华民狩猎者费了好大劲才击杀一头野猪。原来,这头又大又老的野猪袭击了一名猎人,迫使他爬上树以求安全。在这场“战斗”中,这头狂暴的野猪致伤了两人,戳死了一条狗,并伤害了其他九人。此外还有另三头野猪被猎杀。

1950年在森美兰芙蓉往文丁路,一队华民狩猎者费了好大劲才击杀一头野猪。
1950年在森美兰芙蓉往文丁路,一队华民狩猎者费了好大劲才击杀一头野猪。

独立后野猪与人冲突依然不断。1962年在砂拉越古晋附近丛林中,一名猎人与一头野猪搏斗两败俱伤双双倒毙。话说50岁原住民和朋友乘独木舟进入丛林狩猎野猪,他们携带矛枪,并带了一群猎犬,两人分头行动,但那名原住民当晚没有回到船上。一支搜寻队追踪了他数小时,最终发现了他的尸体。他被野猪顶刺致死。附近有一头死去的野猪,它被矛刺中两处而死。

近年来野猪与人冲突已有减少,2016年在雪兰莪乌鲁音峇鲁(Ulu Yam Baru),一对夫妇骑著电单车撞上一头突然冲出的野猪, 34岁妻子当场身亡,35岁丈夫受伤送院。坐在后座的是丈夫,女子撞上野猪失去控制,电单车随即翻覆。女子当场死亡,丈夫头部受伤。野猪在事故中撞毙。

2017年在彭亨加叻(Karak),一名79岁华民老园主在胶园被大野猪攻击身亡。2020年在霹雳丹那依淡(Tanah Hitam)油棕园,71岁老华民采蘑菇被野猪攻击致死,一名路过华民试图阻止亦被野猪致伤。这头野猪后来被野生动物局击毙。

2022年在霹雳班台(Pantai Remis)再有一名46岁马来男子被野猪袭击身亡。事发时,这名马来男子在前往农场的途中遭遇袭击,尽管另外两名男子试图解救,但野猪最终还是夺走了他的生命。消防员协助警方提供照明,那头野猪在事故不久即被击毙。

2025年在彭亨立卑(Kuala Lipis),一名原住民青年在打猎时被野猪咬死。这名24岁原住民男子与四位朋友一起打猎。他遇到野猪时,投掷了一支长矛但没击中,野猪转向他冲来。他为了逃脱,爬上一棵油棕树,但不慎从树上摔下,遭到野猪反复攻击,最终因大腿股动脉破裂死亡。

尽管野猪数量与冲突事件已较往昔减少,但从近年仍不断出现的死亡案例可见,这种体型庞大、反应迅猛的野生动物,仍然是森林生态中不可忽视的潜在威胁。野猪既非主动猎人,也非“天生恶兽”,但当人类进入它们的活动范围、或当环境变化压缩了野生动物的生存空间时,冲突便难以完全避免。这些跨越百年的事件,也让我们重新思考:当人类不断扩张,森林不断后退,我们究竟该如何与自然界的古老力量,包括野猪在内找到一个更安全、更持久的平衡点?

2021年一头野猪闯进槟城新关仔角街头漫步。这头野猪后来被击毙。
2021年一头野猪闯进槟城新关仔角街头漫步。这头野猪后来被击毙。

雷子健

资深前报人,已出版历史纪实《谁杀了钦差大臣》、《谁救了手雷女郎》,以及地方小史《爱新村:雪州华人新村的美丽与哀愁》、《爱渔村:地图上失落的 海平线》等十多本作品,本专栏亦已结集为《地名采风录:一方水土一段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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