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子健：火箭炮夺吉隆坡

叶亚来时代的雪兰莪内战，华人帮会的主战线在巴生河上游（今巴生谷，即吉隆坡与邻近矿镇），以及雪兰莪河上游（即乌雪之古毛、叻思等矿镇），而马来土侯权争的主战线则在巴生、瓜拉雪兰莪及沿海地区。看似华巫集团分开战线各打各的，实则两大集团的华巫之间紧密合作，首尾相顾，互相照应，即便叶亚来收复吉隆坡之战，若无彭亨马来友军助战恐难成事。

英殖民官员S. M. Middlebrook的遗著”Yap Ah Loy (1837-1885)”，附有一张雪兰莪战争时期的地图，标记了数个主要战区的位置，诸如淡江（Ulu Klang）、间征（Kanching）、万挠、安邦、文隆港（Setapak）、四菩提（Seputeh）、八打灵巴都（Petaling Batu）、巴生河与古要河（Sungei Kuyoh）等。1958年王植原《叶德来传》以此图为蓝本再增加了数个战区，包括鹅岸（Gonggang）、双门丹（Serendah）与牙屹（Langat）等。

这些地方有些笔者专门写过了，这里简单介绍一下淡江与间征。间征或甘津即今邓普勒公园，中文又有简贞、甘清、涧清、简津、间贞、间津坳等之称，是吉隆坡一带最早的锡矿区之一，张昌以嘉应州客家人为主的义兴帮会，联合有阿拉伯血统的著名马来战将Syed Mashhor等集团盘踞间征，与叶亚来的海山帮会及摄政王东姑古丁（Tengku Kudin）集团对敌。淡江原名Ulu Klang，意指巴生河上游，流经吉隆坡、巴生，直奔马六甲海峡，最初前来采锡的客家华民，没有把地名译成”乌鲁巴生”，而是唤之淡江，又称”乌鲁吉冷”。有父老说，早期矿工多为惠州客家人，来自叶亚来家乡淡水的尤多。惠州有淡水，雪兰莪有淡江，或者是华民思乡的一种寄托。

1872年8月，吉隆坡被张昌与Syed Mashhor集团攻陷，叶亚来败走巴生，途中得知叶家军惨败（阵亡700多人），一度欲自尽被劝阻。当叶亚来在巴生与盟友东姑古丁会合，议定了收复吉隆坡的计划。1873年3月，叶家军主攻，古丁军队策应，彭亨友军则率先攻陷淡江并配合行动，短短三天叶家军等便高奏凯歌，收复了吉隆坡。

吉隆坡光复，大多研究者归功叶亚来的战略，只有少数的学者提到，叶亚来在这场对决中战，有不少太平天国前战士助阵，并制造了”火箭炮”击溃对手。原来，叶亚来兵败吉隆坡之后，曾经派弟弟叶德凤到中国招兵买马，招募了300人飘洋过海追随叶亚来打州府。主流历史资料在这方面明显缺失，然而叶氏宗祠总理叶金明告知，《南阳叶氏族谱翠云公宗系》提供了一些资料，比方称叶德凤多次被派回乡（惠州）招募战士，”共募得勇士900人。”

叶亚来统率光复吉隆坡的大军分由九名战将率领。根据叶氏族谱，九名战将之叶华陀与叶棠梨皆为太平天国旧部，其中叶华陀条记述”乃洪（秀全）、杨（秀清）旧部，骁勇善战......叶亚来即令叶华陀与叶棠梨为先锋......叶华陀部抢先殊死作战三昼夜，敌军兵力大削，乃弃城败走，吉隆坡遂光复”；叶棠梨条则记述”早年参加太平军......兵败后......逃避清军剿杀而至马来亚，后被叶亚来招至麾下......光复吉隆坡之役打响后，叶棠梨率部冲锋陷阵......经三次肉搏，撕破强敌防线，使吉隆坡守敌迅速溃败，为光复吉隆坡立下首功”。

1958年王植原《叶德来传》则记述，当叶亚来大军指向吉隆坡，令前敌副指挥丘发和骁将叶棠梨、叶华陀两人率领新招募的三百子弟兵作先锋。此三百新兵，即叶德凤从惠州招来，当中不少应为太平天国旧部，职是之故由昔日太平军勇将叶华陀与叶棠梨率领？

收复吉隆坡的关键武器，火箭炮从何而来？1893年英殖民官员C. Kemp的”Yap Ah Looi”，或是最早提及雪兰莪内战出动了火箭炮。根据他英译叶亚来战将丘发的中文记述，当叶亚来败走巴生，不知接下来如何是好，一晚神明师爷（Suh Ya）托梦告知，”你的人马里有一人可相助，他叫叶亚进有作战经验，能够制造火箭炮，让你赢得战争”。于是叶亚来赶紧找来叶亚进制造火箭炮，当火箭炮完成就绪，叶亚来便准备挥师进逼吉隆坡。敌军亦已准备妥当，深信自己那一套作战法万无一失，殊不知火箭炮已经对准他们，一轮齐射后，敌军就被击败了。

神明托梦？那是后人附会的”传说与神话”。1936年英殖民官员兼学者W. Linehan在”A History of Pahang”中亦记述，当叶亚来彭亨友军负责攻打间征时，从甲必丹Ah Lui（指叶亚来）那里借来了70名擅长发射火箭炮的华人，在他们的协助下，间征的商铺与房舍被点燃，彭亨军随即攻入间征，经过数小时的激战， 1873年11月占领间征，杀敌三百人。

1951年Middlebrook遗著”Yap Ah Loy (1837-1885)”，虽提及神明托梦给叶亚来其营地里有能制造”火箭”的人，然而 Middlebrook认为，实际上叶亚来似乎专门从中国请来了这位工匠，”......他们是当时那支部队（指叶家军）的一大特色，而这支部队集结是为了重新夺回吉隆坡。这些火箭是用大段的竹筒制作的，底部装填火药，上面用树脂（damar）紧紧压实。当火箭点燃发射时，燃烧的树脂团块会被抛向空中，并点燃它落到的任何物体。”

不过，中文资料提及叶亚来火箭炮的却奇少。1953年余寿浩在《马来亚古今谈》里称：”......有乡人从祖国来，曾参加太平天国战事，能制造喷筒武器，于是大量制造，对付叛军，所向披靡，竟收复巴生。”1958年王植原《叶德来传》则记述，火箭炮是竹筒内装有大量的火药和马来亚土产的把麻（damar），可作引火之用，射发出去，附著物体就发生燃烧作用。把麻是粤客语的称谓，此外在客家话中，火箭炮又称作”花河”，收复吉隆坡之战，火箭炮才发射了一枚，敌方就轻易败溃了，叶家军追杀过去，遂克复吉隆坡。

根据王植原，”花河”与”擂针”，同为叶亚来收复吉隆坡的两种关键武器。他引述叶家军某翁姓老兵告知，攻城战时，寨内敌兵每与树桐间的空缝中，用喷筒射出暗箭，令叶家军吃亏不小，”后来，叶家军采用一种用钢铁制成的针形武器，连柄长七尺余，名叫擂针，令军士拥盾护身上前，看准了有竹管突出成尺的树桐空缝处狠力猛刺，于是喷筒手不是贯心，便是封喉。”制服了喷筒手，叶家军奋勇攻堡，梯索并用，攀登杀入，当打开栅门，队长宝斗兴挥著擂针，领著冲锋队一涌而入，敌方号称坚固的最后堡垒，就这样被叶家军攻陷了。

可以想见，1872年叶亚来失守吉隆坡之时，尚未掌握”花河”与”擂针”技术，否则叶亚来岂有狼狈败逃之理？叶家军在反攻吉隆坡这一仗始出动火箭炮，显见懂得制造火箭炮的战士，很可能是1873年才来到马来亚的”新客”？最神是，1854年叶亚来南下马来亚，为的是避开太平天国战乱，19年之后反借助太平天国前战士，叶亚来才能靠火箭炮收复吉隆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