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社交媒体上广传一段越南妇女与鸡饭店老板争执的影片，引发了华社与在马越南社群的广泛关注与讨论。妇女因老板拒绝单独售卖四个鸡腿而感到不满，于是隔天以不明毛发栽赃嫁祸给老板，拍TikTok短影片指控他售卖不卫生的白斩鸡给自己。
一如既往的，每每出现涉及越南人的负面新闻，华社社交媒体上便会出现不少对越南人身份的攻击。不少华人网民会以他们对越南女性的刻板印象，唾骂肇事妇女是“性工作者”或心机深沉的“感情第三者”，甚至对越南女性进行“荡妇羞辱”，标签其为潜在夺人丈夫者等。并以越南婆、越南妹，甚至不堪入耳的“越南鸡”来称呼她。有些言论要求该妇女“滚回越南”，或质疑其在马来西亚的合法身份。有留言更提议发起“杯葛越南人运动”。不过，也有明辨是非的华人指出，他们认识的越南人都很友好，这只是个别行为。而许多懂华文的越南朋友也在评论区积极澄清。
越南社群的切割
越南社群方面，许多人都认为此事丢尽了越南人的脸，谙晓华语者更应该在华社中保护好越南人的声誉，而不是做出如此不文明的事情。也有一些在马来西亚的越南从商者开始以此事为素材，趁机借此事的热度进行自家商品的宣传。也有者倡议在马越南社群可以大量上传新年（Tết）期间的美照，好让美人美事可以来覆盖此丑闻。大部分越南人都很努力想要和此事件做切割，甚至在事情刚发酵初期，有人还极力否定该妇女是越南人。
疯癫的背后是什么？
该越南妇女的行为是理应受到社会谴责的，但也需要受到理解。可见，她的做法几乎像是自投罗网，并不寻常，更多像是一种情绪的无理发泄，处于一种“疯癫”的状态。网络公审往往局限于情绪化的指责和嘲笑，这限制了我们深入探索原因的空间——为何她会做出如此荒谬的行为呢？
这类近似“歇斯底里”的表现或许反映了更深层的矛盾，包括华社长久以来对越南妇女的态度和偏见，以及在马越南社群自身可能存在的问题。否则，事发后的种种歧视性言论又是从何而来？
华社对越南妇女歧视 与越南社群的鄙视链
不可否认，马来西亚华社长期以来对越南妇女存在不少刻板印象与歧视性认知。前阵子，一位马来西亚网红模仿越南口音说中文，并以戏谑方式讽刺越南女性与马来西亚男性结婚都是为了钱财，此举引发大量越南网友的愤怒与批评。
其实在跨国婚姻关系中，许多越南女性往往处于权力不对等的位置，甚至成为家暴的受害者。她们不仅承担著家庭内部的家务责任，照顾家公家婆、相夫教子，同时也承受著种族与文化的歧视与内在矛盾。换句话说，在马来西亚社会底层，越南女性承受的压力远超常人想象。
“白斩鸡事件”发生后，华社部分网民依旧持有歧视性的认知，并倾向于以偏概全。而在马的越南社群，大多数女性则因“丢脸”心理，极力与该妇女划清界限，担心自己也成为被骂的一份子。
越南社群似乎都已内化了一种看待问题的方式：华社之所以对越南女性存有负面印象，正是因为有这样的“害群之马”。然而，正是这种逻辑，让结构性的歧视陷入了诡异的恶性循环——越南社群内部形成的鄙视链加深了华社对越南女性的误解，而在这种误解潜移默化的压迫下，部分越南女性就渐渐地成为了歇斯底里的“疯癫者”，处于鄙视链的底端。
给疯癫予一些尊严：她究竟想控诉什么？
我们是否应该给予“疯癫”多一些被理解的空间，予其以尊严，如此才得以看见其中的结构性问题。到底该越南妇女认为自己被“看不起”的究竟是什么？是因为她的越南身份，还是其他原因？我们不得而知。但，事后那些批评该妇女的越南人，确实表现出一种害怕被她连累而被“看不起”的应激反应。倘若该妇女的疯狂举动是源于她对自身越南身份的焦虑与歇斯底里的过分敏感，那么她与那些极力要与她切割的越南人实则都在捍卫同一件事——身份认同的尊严。
今天那位妇女做出的行为，或许是基于一种扭曲心理状态。不过，参详其言行，可见她采用常见的华人语言模式，比如“给他够够”等句式。而她选择华语作为无理取闹的语言，显示她明确地是在面向华人群体的。她到底是想要控诉什么呢？她要控诉的对象真的是那位憨厚的鸡饭店老板吗？真的是因为无法一次买到四个鸡腿吗？诬陷老板把有毛发的白斩鸡贩售给她，真的就只是想要红吗？究竟“疯癫”的背后蕴含了什么，这终究是一个谜。
唇齿相依的华社与越南社群
笔者作为一名马来西亚华越混血儿，每当看到涉及越南社群的负面新闻，内心总是充满复杂与纠结。华社与在马越南社群之间的关系，实则如同唇齿相依，彼此交织、难以分割。
针对这次“白斩鸡事件”，我想对那些感到丢脸的越南朋友说，我们的社群有许多需要我们去共同面对与治愈的地方。如果我们将拥有同样命运、语言和家乡者视为同一族群的话，那么请爱它的不幸与苦难，疯癫与文明。
我也想对那些对越南人尚抱有偏见的华人朋友说：有成千上万的越南妇女是马来西亚公民的母亲，而他们可能是你的朋友、亲人，甚至是为马来西亚社会作出过贡献的人。没有必要以粗鄙的言语以偏概全地羞辱他们。理解与尊重他者的身份，守护文化共存与多元社会一直是马来西亚华社所珍视的价值，我们不要失去这种多元开明的心胸。
在越南河内的冬天出生，是马来西亚公民，也是世界公民。关注弱势边缘群体、移民与社会畸零者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