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新宝：评马斯克的一段谈话

有一段30秒的视频，2022年世界首富马斯克谈教育，他说：First of all, you don't need college to learn stuff. Everything is available basically for free. You can learn anything you want for free. It is not a question of learning. There is a value that colleges have which is like probably wanna hang around with a bunch of people your own age for a while instead of going right into the workforce. So I think colleges are basically for fun and to prove you can do your chores but they’re not for learning.
    
视频中文字幕：首先，你并不需要靠上学来获取知识，因为所有知识基本都是免费的，你可以选择任何你想学的东西，这和上学并没有必然关系。大学的价值在于和一群相同年龄的人一起相处，交朋友，而不是直接进入社会工作。所以我认为，大学是享受青春的地方，而不是学习。
    
讲话和写文章不同。写文章时我们能反复对照所写和所想的是否一致，如果完整、有出入，在定稿、发表前我们仍有充分的时间一再推敲、修改。但讲话不同，即便观念正确的人，说话时所用的词、所造的句子，所带出的语境都有可能和原意不同，这当然也正常，只不过糟糕的是说者几乎没有纠正的机会。如果你在意这一点，就不适合做即席评论的网红。
    
马斯克的谈话对那些把上学的主要目的看做是追求知识的人理应有醍醐灌顶的作用。请注意，从马斯克的角度看来，“上学是为追求知识”这句话之所以不对，是因为在今天，托科技的福，几乎任何的知识都可在网上免费或付少许费用获取，因此不管哪个年龄层的人在哪里都能学习，关键在于有没有意愿学和有没有网络，而不是有没有学校。

但事实上大部分的人都还是把上学的目的看做是追求知识，这有点像逛超市的人通常都会买点东西，不然不是怪怪的吗？上学而获取知识，理所当然，上学而把重心放在追求知识，却是过时的观念。有识之士老早就知道上学除了获取知识，更应该追求其他更重要的东西，包括建立喜欢到校学习和活动的感觉、懂得表达感受和想法、勇于提出合理的要求和反对，能够分析出同学的吹水中有几分道理、懂得评估网站而不是一味吸取资讯、敢和老师聊天等等，所谓‘上学是为追求知识’，对他们而言从来不是一个重心，也就不存在所谓过时的说法。
    
至于大学的价值在于和一群相同年龄的人一起相处、交朋友，这得分两层来看。对只愿拼成绩的学生，这是一个提醒。不管成绩拼得如何，我们经常看见不善于与人互动的学生，许多宁愿不开口、闪避、刷手机也不愿多和长辈、外人有多一次的接触机会。和同侪的互动自然会多一些，但也说不上是熟练，言谈内容肤浅的更常见，稍微认真的就应付不来，这也就决定了朋友圈的水平。而成绩好的，在课室中能听得懂课、能解题，但性格静得惊人，‘无话可说’，在课室外与人交往也搬出班上学习的那一套，即能回答问题，但仅限回答，鲜少提问。从这角度看，马斯克的劝告也很好。

马斯克说的是大学，但完成小学、中学两阶段后结果是变得越来越不敢表达、不善于通过提问收集有用讯息、没意愿聆听以取人之长补己之短，不是我们的小学和中学教育所早该反省的吗？
    
的确有一年花几十千来校园过日子的大学生。这类学生有的如前述一样地静，不只学术不行，交际也不行。另有一些学术不太行，却能和朋友打成一团，积极参与学会活动，负责后勤、能上台做司仪等等。马斯克的谈话对这两类人大概都会有激励作用，让他们看见希望，特别是对后者。只是，如果不澄清，那些在大学四年动力来自学术，而不是活动、交朋友的学生，会不会因此想偏了而怀疑起学术本身的价值和乐趣？
    
从整体而言，如果不多做分析，马斯克的谈话给人的印象就是没肯定学术、学习，大学更像交际场，变成是享受青春而不是学习的地方。许多人讲话时常犯这样的毛病，通过踩彼而尊此，但他们其实也并非不认同两者都有各自的价值。大学时期交的各种朋友可能会是你日后生活、事业发展的各种贵人、明灯或伙伴，但到大学还是不要忘记认真学习。马斯克在其他访谈中也建议过人们要好好地学习物理学的思维方法。在大学当然不是只是为获取知识，但如果没有认真、用心地经历过弄懂学问的过程，重同侪而轻老师，重活动而轻上课，重社交而轻讨论，以为花时间认真弄懂学问就等于是浪费青春，毕业后能用于其他领域的物理学思维方法，真能学得上吗？
    
通过写，或许马斯克会完善他通过说的所传达出的意思。他30秒的谈话，很可能因被修剪过而遭断章取义，但仍然带出一些很好的观念，只是如果认为那是无差别地适合让所有学生听一听，我看会被误导的也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