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怡保进入打扪大街前,“我爱打扪”的座标,柚子模型下方标明Limau Bali(峇厘柚)。

霹雳打扪(Tambun)是距离怡保仅四英里的一个小镇,若非安华大选挥师打扪国席,最终又成功登上首相宝座,这个小镇恐已渐渐淡出大家的视线。一句说完,打扪的名气犹远远不如土产打扪柚!柚,柚子也。马来亚独立之时,华民曾流行一个说法,吉隆坡杨桃(实为沙登古腰杨桃)、怡保打扪柚、槟城豆蔻,是闻名遐迩的三大农产品。

关于Tambun地名的来历,马来字典有三种说法,一,肥壮的动物;二,堆积物;三,一种乔木。霹雳历史爱好者协会创设的网站orangperak.com,基本上采用第二种说法,指Tambun源自在地的原住民,以此形容堆积的锡米之意。槟城威省也有一个Bukit Tambun,当地却没有堆积的锡米或其他物品,因之笔者倾向于第三种Tambun取自乔木之说。

然而查询之下,原来没有所谓pokok tambun,但却有pokok tambun tahi。在马来文里,tahi即是粪便,不过马来朋友却称,这个树名只是一个称谓,实际上这种乔木并无异味,只是树身长有很多长刺,若是不小心碰到树刺,就会感觉麻痹难以动弹,而且不多时即会有便意,由于难以动弹只能就地解决,或许这就是树名的来历?至神是,马来社会相信,此树刺可以驱鬼云云。

槟城威省的Bukit Tambun,中文称作武吉淡汶,华民多简称之淡汶。同是Tambun,何以槟城唤作淡汶,霹雳却唤作打扪?原来,槟城、威省以闽南、潮州方言群居多,而“淡汶”显然为闽、潮语的对音,霹雳怡保一带则以粤、客语方言群占多数,“打扪”不用说即为粤、客语的对音。扪,汉语拼音与门字同音,在粤语里的发音为mun。

好了,Tambun中文地名并非由始至终都是打扪。1923年谭里夫《南洋埠名》便记之打门,许是“打门”感觉有点怪,后来方改为“打扪”,也即扪心自问的扪。至于1928年林穆群《马来商埠考》、1928年徐雨郊/高梦云《南洋四州府华侨商业交通录》、1939年潘醒农《南洋华侨便览》等皆记之淡汶或淡文,很可能是把怡保Tambun与槟城淡汶混淆了。

根据orangperak.com,打扪1885年开发,1892年始建有一些木屋,1900年英殖民设立了一间警察局。霹雳苏丹赐了Ulu Kinta一块土地给马来人Tok Panjang Osman开采锡米,这个地方便是当今的丽皇城(Bandar Baru Putra),后来采锡活动再扩展到Batu 5 Tambun,即今打扪大街一带,当年打扪大街仍为甘榜,唤作Kampung Rotan Segar。

打扪1923年设立的兴华学校,比“羔丕山”清末1909年设立的培基学校迟了14年。
打扪1923年设立的兴华学校,比“羔丕山”清末1909年设立的培基学校迟了14年。

打扪的黄金辉煌年代,与南来的梅县客家人梁辉(梁碧如、梁廷芳)有很大关系。梁辉先到槟城,辗转再到怡保打工,慢慢有了一点积蓄,开了一间小店铺,又在怡保暗邦(Ampang)开采小锡矿,回酬甚丰。1895年,梁辉与英国人F.J.B. Dykes联手申请到暗邦邻近的打扪大片土地。原来,那时不是开矿,而是广种咖啡。

梁辉的咖啡园招募不少华工,他们慢慢形成一个聚落,唤之“羔丕山”或“高丕山”,这是Kopisan的粤、客语对音,Kopi是马来文咖啡之意,san则是中文的山,一个华巫结合的地名,以现今中文的写法即是咖啡山也。梁辉咖啡园与“羔丕山”村落,在今打扪至红毛丹(Tanjong Rambutan)路边山脚下,也即今怡保双威城(Sunway City Ipoh)之对面。

“羔丕山”村落形成之初,打扪街上零零散散犹未成形,故对华民而言“羔丕山”远比打扪深入人心。但看1909年“羔丕山”已设立培基学校,而打扪1923年方设立兴华学校可见一斑。1924年《南洋名人集传》第二集上册,在记述梁辉时亦未提打扪而只提“高丕山”,可见早年华民口中的“羔丕山”或“高丕山”,可能是概括现今打扪小镇的统称。

1926年英殖民绘制的怡保地图,标志了打扪与“羔丕山”这两个地方,可以确定“羔丕山”距离打扪约莫两英里,位在打扪至红毛丹方向的大路左侧。根据这张地图,“羔丕山”的住户当时比打扪更多,华民知道有“羔丕山”而不懂有打扪并不出奇。2007年朱宗贤《怡保城乡散记》记述,二战前“羔丕山”有百多户华民,战后英殖民紧急状态撤离村民,“羔丕山”华民被迁至巴占(Bercham)新村与暗邦新村,原本的“羔丕山”被夷为平地,从此在地图上消失了。

关于梁辉在“羔丕山”的事迹,借用梁辉曾孙女Christine Wu Ramsay的记述,情节比小说更出人意表。原来,梁辉对咖啡种植非常乐观,岂料别地种植咖啡皆快高长大,唯独梁辉种植的咖啡营养不良且变形。梁辉对此非常迷惑,不懂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当伙伴F.J.B. Dykes欲加入英殖民行政服务,梁辉仍不愿放弃他的投资与心血,毅然收购了F.J.B. Dykes的股权(当时币值5000元),成为咖啡园的独资老板。

1926年英殖民地图中的Kopisan,华民唤“羔丕山”,即咖啡山之意,早年打扪华民主要聚落。
1926年英殖民地图中的Kopisan,华民唤“羔丕山”,即咖啡山之意,早年打扪华民主要聚落。

然而,咖啡树萎靡不振依旧是个困扰。一天,梁辉决心要好好检查,他挖掘了数株咖啡树,却没有发现任何不寻常,直至一株树根下的泥土混合一些异样物质。检验之下发现竟是锡米,梁辉不禁喜出望外,方知原来咖啡树一直种在大锡矿区上面,后来证实还是霹雳最丰富的锡藏之一,与当时在世界享有盛名的端洛(Tronoh)锡矿不相上下!

梁辉起初自资采锡,1907年与岳父谢荣光(谢梦池、谢春生)联手再开新矿区,取名“霹雳咖啡山锡矿公司”,咖啡山即前述的“羔丕山”,可想而知“羔丕山”声名之远播,梁辉甚至还有“咖啡山矿家”之誉。梁辉的锡矿请来洋人管理,成为最吸引英国人参观的模范矿场,短短两年便缔造全球最高锡米产量的纪录。梁辉自然发了大财,前伙伴F.J.B. Dykes唯有大叹走宝。

关于打扪柚的来历,马来社会与华民社会说法不一。根据马来社会之说,1880年年代爪哇人(Javanese)已引进柚子,在打扪山脚下种植,并唤之Limau Bali(峇厘柚之意),从怡保进入打扪大街前,有一个“我爱打扪”的座标,便标明Limau Bali Tambun。而依华民之说,柚子乃由华民自印尼峇厘引入,故华民亦称之“峇厘柚”,品种原产地为中国广东梅州(但梅州沙田柚又源自广西),最初大事种植得法者为德胜园陆耀庭云云。至1960年代,华民始改称打扪柚。

打扪从历史中走来,一路碰碰撞撞,首先咖啡园失败了,然后锡矿开采殆尽,再后来“羔丕山”被夷平,幸得打扪柚仍继续焕发光彩,加上新近发展的迷失世界(Lost World)游乐园支撑,一度在历史中迷失的打扪终于找回自己?

打扪的迷失世界(Lost World)游乐园入口,结合了历史、传统及大自然奥妙的主题乐园。
打扪的迷失世界(Lost World)游乐园入口,结合了历史、传统及大自然奥妙的主题乐园。


 

雷子健

资深前报人,已出版历史纪实《谁杀了钦差大臣》、《谁救了手雷女郎》,以及地方小史《爱新村:雪州华人新村的美丽与哀愁》、《爱渔村:地图上失落的 海平线》等十多本作品,本专栏亦已结集为《地名采风录:一方水土一段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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