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来新村以“龟来”历史为主题,在老街打造吸引游人的打卡景区。

马来半岛中文地名,有一些固源自先民智慧,惟也有一些穿凿附会,把不相干的事拉在一起,硬把讲不通的或不相干的道理、事情硬扯在一起进行解释。其中一个是雪兰莪滨海区的适耕庄(Sekinchan),还有一个即是本期要说的柔佛古来(Kulai)。

古来没有问题,问题是邻近新山的古来最初唤作“龟来”, 1924年英殖民官员J. V. Cowgill胪列的柔佛中英文地名表便记述Kulai为“(口龟)来”。一个坊间最流行说法,早年古来河逢雨成灾,大批水龟上岸蔚为奇观,久而久之便称此地 “龟来”。古来文史工作者邓国先提及,古来河盛产鱼,尤其水鱼与龟类, “龟来”这地名也由此而来,每次河水泛滥,就有数以百计的水龟,从河里往街市方向爬去。

作者杨善勇亦称,早年称作海南港下港之古来,河道不通逢雨成灾,水涨上岸,河里的水龟,随之一一浮现。杨善勇并引述古来海南先民符志民回忆,“街道的海南人,都赶来凑热闹,跑到河边观赏这幕奇景......因为居民发现许许多多的水龟,于岸上水边爬行,觉得稀奇可爱,彼此不约而同,喊叫龟来了龟来了(海南话guilai guilai),日久成俗,索性将此地名以龟来了。”

古来人对“龟来了”的传说大多深信不疑。海南话里,“龟”与“古”同音,早期这个“龟来”的开埠拓殖确与海南人有关系。根据邓国先,20世纪初,一名海南人在下港港边开设海南咖啡店,要喝海南咖啡就得到港边去,“海南港”之名就此而来。不仅如此,与古来一衣带水的士姑来(Skudai)也曾被唤作“实龟来”,可见一个地名火红之后会带起连锁效应。

早时古来火车站牌中文地名亦称之“龟来”,直至1980年代始拆除,至今似乎独剩离沙威新村不远的“龟来油枳种植公司”(Kulai Palm Oil Planting Co.)仍保留旧称。何以“龟来”后来变成古来?看似中文旧体字“龟”字笔划多又难写,所以华民把“龟来”简化成古来。

至今似乎独剩离沙威新村不远的“龟来油枳种植公司”仍保留龟来旧称。
至今似乎独剩离沙威新村不远的“龟来油枳种植公司”仍保留龟来旧称。

龟来港19世纪末便开发

但“龟来了”毕竟或是美丽传说,也或是华民借用民间传说抚慰在异乡拚搏的心灵?说完了,“龟来”就是龟来了,若根据华民传统,乌龟一般寓意长寿、长长久久, 龟是属于吉祥四灵“龙、凤、龟、麟”之一,而且又是仁寿的象征,是避邪挡煞、消灾避害、镇宅纳财之宝。大批水龟从泛滥的古来河上岸,“龟来了”不就是一方吉祥地吗?

然而,即便大批水龟上岸曾是事实,但不能说明这就是“龟来”地名的起源。原来闽南、潮州、海南语系,把马来文的ku音多译成“龟”,所以龟咯、龟谷、龟来,甚至龟精之名就是这样来的,而粤、客语系则多把ku音译成“古”,诸如古来、古毛(Kubu)、古林(Kulim,现称居林)、古仔(Kuchai),甚至砂拉越古晋(Kuching)等。古来华民后以客家人居多,由 “龟来”演化成客家话“古来”亦属寻常。

2020年柔佛文史工作者张礼铭便相信“龟来”是音译,与传说中的“乌龟来”风马牛不相及,并称柔佛港契的档案资料也证实远在1880 年代就有Sungei Kulai(龟来港)这个马来地名。

1897年2月《叻报》在一篇柔属火警中提及“龟来港”,开头第一句便称:柔属龟来港于月之十六晚,忽兆焚如之祸,一时烈焰飞舞......该处有娼寮五间,闻起火之由系某娼寮火水灯炸裂所致。有人坚称古来1902年或1920年开埠,可是《叻报》1897年却已提及“龟来港”,可见古来至少在1890年代甚至1880年代已开发。所谓的“娼寮五间”,说明其时古来亦有一定规模。古来并非靠锡矿起家,反而是农业蓬勃发展,从最初的甘蜜、胡椒,到后来的胶园与黄梨业,古来在柔佛农业发展中走在前端。

Kulai这个马来地名又是怎么来呢?原来,Kulai是一种乔木,多生长在丛林边缘和丘陵的开阔地带。邱克威博士提出Kulai乃源自Pulai(埔来)的变异,他认为是闽南话”k 与p 相混”的特殊音变。此说其中两个依据,其一1928年林穆群《南洋群岛商埠考》提及,Pulai位置在柔佛之中南部新山之西北,居于埔来河畔;其二1932 年英殖民官员R. O. Winstedt提到,柔佛州火车沿线车站名称顺序为Renggam(令金)、Kluang(居銮)、Pulai(埔来)、Segamat(昔加末),按火车路线来断定这里的Pulai显然也是如今的“古来”。

2008年柔佛政府把古来更名古来再也(Kulai Jaya),数年后苏丹谕令重新用回古来这个历史名称。
2008年柔佛政府把古来更名古来再也(Kulai Jaya),数年后苏丹谕令重新用回古来这个历史名称。

邱克威此说独具创见,不过举证或有待商榷,其一Kulai并非居于埔来河畔,而是士姑来河畔,早在1882年的英殖民地图,已在古来一带标明Sungei Sekudai(士姑来河),其二所谓火车沿线车站令金、居銮、埔来、昔加末,显然是指从新山北上,可是古来不可能在居銮与昔加末之间,再者1913年马来半岛铁道图已标明Kulai火车站而非Pulai。

1920年代的《南洋名人集传》却在记述中提及“马来亚柔属之埔来港”,据知柔佛港主时代并没有埔来港之称,会不会此埔来港指的是龟来港?如果Kulai乃源自Pulai之说成立,兴许曾有一段时日Kulai与Pulai两个地名共用?而若Kulai源自Pulai之说不成立,笔者认为还有一个可能,“埔来港” 或“居于埔来河畔”,有可能是指埔来河畔的江加埔来(Kangkar Pulai)。此地在港主时代有两条港,唤作顺天港与黄厝港,有可能华民亦称之“埔来港”。江加埔来据称1917年开发,有一条街市也相当热闹。

在成为古来之前,Kulai亦曾被称龟赖,1935年刘焕然《英属马来亚概览》也曾把古来称作“孤来”,1935年国民政府侨务委员会《侨民学校调查录》则称为“ 孤赖”,这两个地名显是客家话的对音。另外一个客家话译名为古乃。

还有还有,柔北拉美士(Labis)之名亦源自一种水龟,“龟”字地名看似柔佛中文地名特色?原来,Labis原称Kampung Paya Merah(甘榜红沼泽之意),由于长满一种水龟喜爱的河边草,20世纪初英殖民官员来到这里视察,洋人没有看过这种河龟( river terrapins),便问本地人此龟唤作什么,他们马上回应 “Labi-Labi”,英殖民官员称 “既然很多水龟,我们就依据英文惯称加一个s吧”,所以Labi-Labi变成了地名Labis!

龟来,归来,在客家话里同音,这是古来大街后巷的壁画。
龟来,归来,在客家话里同音,这是古来大街后巷的壁画。

雷子健

资深前报人,已出版历史纪实《谁杀了钦差大臣》、《谁救了手雷女郎》,以及地方小史《爱新村:雪州华人新村的美丽与哀愁》、《爱渔村:地图上失落的 海平线》等十多本作品,本专栏亦已结集为《地名采风录:一方水土一段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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