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新宝：怎样才算是成功的教育?

受教育就是在学习，说是“受教育”比较被动，说是“在学习”比较主动。从小到大，人都在受教育和学习。小时主要是家庭教育，后来是学校教育，毕业后就是社会教育或者是个人的进修。人的一生就是受教育和学习的过程，离开学校后这过程不会就此打住。

怎样才算是成功的教育？有的人认为应该先成人后成才，理由就是如果人品不正，学习到的也会歪用，比如学了科学利用科技去行恶。即便学习表现不太好也无所谓，因为人好更重要，世上只有愚蠢善人成菩萨的故事，没有头脑好心肠坏成菩萨的法门。有的人则相反地认为应该先成才后成人，因为成不了才，日后找工作就困难。如果好人生活贫苦，做好人真那么有意思？

成功的教育在于让受教育者能认识和发挥自己的潜能。从这个角度看，先成人或先成才就不是一个争论点，重点不在于何者先何者后，而在于是否能认识和释放自己的潜能。成人成才在发挥潜能者身上必须皆能体现，否则同样逃不了上述的担忧，即发挥潜能者若同时是个坏人怎么办？

成人成才的教育同时进行，朝认识和发挥潜能的目标前进。人们说种花能修身养性，成为种花高手是成才，修身养性到头来是成人。那么是先学种花还是先修身养性？学种花不是一帆风顺，需要想方设法、需要耐心重复尝试，在掌握技巧的过程中，自我调控和纪律就是一种修身养性，因此成才成人的过程同时发生，有时这个为主，有时那个为辅。到掌握了技巧，能乐在其中了，才是发挥潜能的时候。

“发挥潜能”一向给人的印象是“成才”，但别忘了它另一面的景象，就是“开心、享受”。如果你的潜能在于园艺，那么你种花就不只种得比别人有心思、有技巧，也比别人种得更开心、享受，更乐在其中。缺乏这样的心境的园艺者可能一边种花一边诅咒，那就掌握了技巧却缺乏修养。开心、享受的心境就是“成人”的心境，能与自己和谐相处就是一种成人的境界。我们也听过发挥潜能的创作者是痛苦的，作品是难产的，创作过程是折磨人的，这其实涉及不同层次快乐的问题，就如猪的快乐和哲学家的快乐的层次问题一样。

学得不开心，有关领域就不会是潜能所在。潜能表示点子多，点子源源不绝的条件就是脑子能乐在其中。反过来说，有点子而不乐在其中，也跑不远。世上不乏走不远的聪明人，更多更广更深的点子在他们“不乐在其中”的心灵上卡住、枯萎了。

成人的著重点不该在道德价值的塑造，而是能认识和接受自己。以上几点不只说明了成人成才必须同时进行、受教育（学习）和开心必须并存，也多少指出了认识自己的潜能的标准，包括：发挥潜能意味著开心于挖掘、发展、扩展源源不绝的点子。如果你的潜能在于数学，是不是每回数学考试都名列前茅不重要，重点在于你会开心做数学、享受构思各种不同的解题方法、对数学概念有自己的意见等等。

认识自己的潜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需要长时间一步步地认识自己。人不是总清楚认识自己的。有的人说爱天文学，但花一笔钱买了天文望远镜后才发觉天文学沉闷。有的人拍了几张漂亮的照片就以为自己有摄影天份，数年后才发现自己其实玩不出什么花样。本科读工程，博士读物理的人也有，在在说明人在不同阶段认识的自己并不彻底。但任谁都得找到一个能让自己开心地从事一辈子的拿手领域，不管那是什么领域，重点是它能让你沉浸其中、乐在其中，把自己最在行的一面发挥出来，这应该就是教育的目的，也是成功教育的标准。

有的人青年阶段就认识自己的潜能所在，有的人中年才逐渐看清楚自己的喜好和本事，而有的人老年还在寻寻觅觅。无论如何，只要是认识了、找到了，就成人成才了，教育对其一生而言，就算是成功了，回头再看学校的成绩和有多少的奖状时，难道还会在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