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子健：冷水河vs热水湖

离美罗七英里（约12公里）的霹雳冷水河新村（Kampung Baru Coldstream），与离吉隆坡市中心两英里半（约4公里）的文良港热水湖新村（Kampung Baru Air Panas），两个新村地名一冷一热煞是有趣。

冷水河是1950年紧急状态时期组建的新村，村民主要从美罗路十二碑（Batu Dua Belas）一带迁来的广东高州及客家方言群，还有一部分则是从双溪古月迁来的河婆客家方言群。冷水河这个地名恁地捉眼球，Coldstream在英文也是“冷溪”，很容易联想流经村口的河流即为冷溪，村口的牌坊对联：冷水长流源源不尽英才出，河村永福滚滚无穷福泽来。第一句就是“冷水长流”，让人不觉浮想翩翩。

究竟冷水河是否确比别的河水冷？根据老村民告知，流经村口的就是美罗河（Sungai Bidor），其实美罗河与其他河流没有两样，从来不觉得美罗河比其他河流冷凉。不过，1970年代冷水河新村确曾风凉水冷，夜晚睡觉据称完全不需要开风扇，如今若没风扇则根本难以入眠。

既然不是冷水河，何以却称冷水河？首位提及冷水河地名来由的应为英文《海峡时报》驻吉隆坡首席记者Harry Miller。根据他称，移殖新村期间，英军部队的友好态度受到赞赏，许多已经没有牙齿的老华民咧嘴微笑，并举手至额头再放手至胸部表示谢意，在霹雳有一群移殖华民尤其感激Coldstream Guards（冷溪卫队），职是之故要求把他们的新村命名为Kampung Coldstream。

换言之冷水河之名是因为英军的冷溪卫队？查实，Coldstream是苏克兰与英格兰交界的城市，冷溪卫队是英国御林军的一支步兵番号，也是英国陆军持续在役历史最长的步兵部队。根据1950年英文《虎报》（Singapore Standard），驻守冷水河新村的为冷溪卫队第二营（The 2nd Battalion Coldstream Guards），这一支英军主力在霹雳打巴（Tapah）地区与马共游击队作战。

除了Harry Miller，1980年本地印裔学者S. Durai Raja Singam，1997年军事作家蔡贵隆（Chye Kooi Loong）皆提及村民因感激冷溪卫队要求命名冷水河新村，尤其蔡贵隆强调“感恩的华民”从未忘记精锐的冷溪卫队，并感谢统治者的允许将新村命名为冷水河。

然而，华民主动要求以冷溪卫队命名让人思疑。1950年7月冷水河新村刚成立，英文《虎报》便在一篇新闻中，直称“一个被唤作冷水河的模范新村”，但完全未提及冷水河村名的来历，并指所有1200村民对移殖计划显露“快乐而满足”。好了，纵然在搬迁过程中，冷溪卫队协助村民运载木板等建屋材料，但被逼移殖的村民多数充满憋屈和不满，要说所有村民“快乐而满足”绝无可能，所谓“感恩的华民”恐为英殖民宣传之说？

如果这是真的，冷水河命名如此有宣传价值，此前中英文媒体何以没有片言只语？1955年身为英殖民御用记者的Harry Miller出书时，方揭露村民感激冷溪卫队故命名冷水河新村岂不蹊跷？媒体口中的所谓模范新村，或仅是英殖民制造冷溪卫队的一个神话？1950年8月冷溪卫队逐渐撤回英国，此后当年的冷溪卫队队员曾三番两次来马，重访旧地据称受到冷水河村委会热烈欢迎。

文良港早年唤“文龙港”

文良港热水湖新村亦为1950年成立。文良港早年华民唤作“文龙港”。何以文良港与马来地名Setapak完全没有关联？1905年英殖民官员菲尔斯通（H. W. Firmstone）称，“文龙港”之得名或与当地一条小河Sungei Bilong有关，华民早年惯称河为港，Bilong河即为“文龙港”，而后再演变成文良港。如今还有一说，文良港源自Sungai Belongkong，惟Bilong之说看似比较可靠。

外地人恐怕没听过吉隆坡原来还有热水湖。热水湖是南洋对温泉的称呼，华民有的则俗称“热水壶”，英国人唤之Hot Spring 或Thermal spring，马来文都叫Ayer Panas或Air Panas，热水之意。温泉的形成是泉水从地壳升上来并经由地热加热而产生。马来半岛有大大小小的热水湖，所以有很多地名叫Air Panas，其中最早享有盛名的正是文良港热水湖。

想当年，雪隆一带学校毕业旅行，文良港热水湖是必游之地，故笔者小学毕业旅行即曾到此一游。印象中的热水湖，其实称不上一个湖，仅仅是一个小池而已。这一端角落有一间破旧的小屋，另一端有几个破旧的锌片屋顶浴室。洗浴不收费，不过租用绳桶洗浴收费一角钱。从热水湖中可见有气泡从深处升起，隐隐约约更有一股类似臭鸡蛋的味道，后来始知是无机化合物硫化氢（Hydrogen Sulphide）的气味。

文良港热水湖何时发现已不可考。然而，1891年英国地质学家W. Bott 博士已提及雪兰莪的五个热水湖，根据其温度及硫化氢含量依序为：文良港、杜顺大（Dusun Tua）、士毛月（英国人写成Semunieh）、鹅唛（Gombak）与乌鲁雪兰莪（Ulu Selangor）。所谓乌雪热水湖，相信指吉磷（Kerling）新村的热水湖，吉磷新村后来被官方易名为热水湖新村（Kampung Air Panas），亦称吉磷热水湖新村。

儿时经常听老一辈说，热水湖富含的矿物质如硫磺可治疗皮肤病。曾在雪兰莪热水湖考察的W. Bott 博士亦认为，马来人与华人充分了解热水湖对治疗皮肤病的效用，而雪兰莪的多处热水湖含有可视为具医疗效用的”硫磺水”，并推荐在现场洗浴或现场饮用。话虽如此，当年的文良港热水湖，池底布满了蓝绿色藻类，水面亦漂浮落叶与枯枝，看似浊水，谁敢饮用？

至戏剧性是，当年曾勾起笔者好奇心的文良港热水湖，在城市化发展巨轮之下竟已被吞噬了！原来，热水湖所在地，现已盖上了公寓，属于资源温泉公寓（Resource Springs apartment）范围。热水湖虽已变为热水池，Hot Spring也成了Hot Pools，然而仍旧每日开发给公众，从上午七时开至晚上八时，象征式收费两块钱，如今设有隔间的洗浴室，还有孩童热水池、洗足池等，这也算是文良港热水湖一种华丽的变身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