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绒端海角,葡萄牙建造的灯塔俯视马六甲海峡。

想必去过或至少听过森美兰波德申吧,但你未必知晓波德申16公里处最南端还有个丹绒端(Tanjung Tuan),这里非但有16世纪建造的马来半岛最古老灯塔,亦见证了葡萄牙与荷兰的舰队大海战,至神奇是清末光绪帝最信任的大臣康有为,与弟子梁启超合作戊戌变法(百日维新)失败后,康有为被慈禧太后通缉而出逃海外,原来曾到隐秘的丹绒端避难一段时日!

丹绒端是个很显明的海角,周边尤其接壤的西鲁沙(Si Rusa)皆为森美兰之地,惟这块海角却不属于森美兰领土,反而归数十公里外的马六甲管辖。原来,1511年葡萄牙占据马六甲,旋即在此建造灯塔引导船舰进入马六甲,此后丹绒端便一直归马六甲管治至今,森美兰州政府虽曾申请收纳丹绒端却未成事。

葡萄牙与荷兰这两个欧洲海上强国,何以会来到马六甲海峡上演海战?简单说,葡萄牙强占马六甲后,意图掌控利润丰厚的香料贸易,并扼制马六甲海峡这条咽喉,当时荷兰亦已占据印尼一些岛屿,有意进一步向远东扩张势力,而打破葡萄牙垄断首先须攻占马六甲。

1606年8月,在获得继承马六甲王朝的柔佛协助下,荷兰东印度公司派出11艘舰队,计划围堵马六甲港口逼使葡萄牙投降。岂料围堵尚未见效,葡萄牙20艘舰队从印度果亚(Goa)赶至,葡萄牙舰队诱导荷兰舰队开往北部,在丹绒端灯塔外海决战三天。当海战结束,双方各有两艘船舰沉没或焚毁,葡萄牙军约500人丧生,荷兰军则150人战死。四艘沉船1995年被新加坡公司成功打捞,在荷兰沉舰Nassau上发现15 门大炮、炮弹、钱币和中国瓷器等,现展示在芦骨博物院。

荷兰与葡萄牙的舰队曾在丹绒端外海发生大海战。
荷兰与葡萄牙的舰队曾在丹绒端外海发生大海战。

葡萄牙人把这个海角唤作Cape Rachado,在葡语里即“破裂的海角”。马来地名由来比较好玩,根据S. Durai Raja Singam,19世纪一艘英国船舰经过这里,船长问身边的水手此为何地,他们回应:“Tanjung, Tuan!”,意即“这是海角,主人”,丹绒端于是无端端成了地名。Cape Rachado及Tanjung Tuan兼用了一段时间,1812年绘制的马六甲海峡地图亦同时标明两个地名。

丹绒端不是城镇,邻近华民也不多,故中文地名一直皆称丹绒端。1900年,历史上最有名的“保皇党”,康有为亡命天涯,来到了这个海角,听闻地名叫Tanjung Tuan,他便取了一个译名“丹将敦岛”。康有为是广东南海人,丹将敦或有南海口音?

早在1901年,英国期刊The Fortnightly Review已道明康有为曾避居Cape Rachado。话说回来,Tanjung Tuan毕竟鲜为人知,以致研究康有为流亡岁月的学者,竟误以为“丹将敦岛”是新加坡的一个小岛。康有为避难丹绒端时留下一些诗句,其中一首诗题为《七月朔,人丹将敦岛,居半月而行,爱其风景,与铁君临行回望,不忍去,然联军铁舰日绕岛入中国,见之犹惊,示铁老》,诗云:丹将敦岛住半月,弄水听潮忆旧踪;海浪碧蓝分五色,天云楼塔耸高峰。风号万木惊吟忧,涛涌崩崖啸卧龙;隐几愁看征舰过,中原一线隔芙蓉。

至神是,“中原一线隔芙蓉”显然是指森美兰的芙蓉(时称Sungei Ujong),但有学者误判为新加坡的Selat Sembilan,并指康有为错把Sembilan当Seremban,甚至写作“芙蓉岛”云云。实则,康有为仅提及“丹将敦岛”,没有提过“芙蓉岛”,何况丹绒端亦非一个岛。

不免好奇康有为“愁看征舰过”的情景。所谓征舰,自是八国联军绕过马六甲海峡往中国与满清及义和团作战。灯塔一般不随便让人参观,十多年前笔者初访丹绒端,有幸得到灯塔管理员允许上到顶端,俯瞰马六甲海峡及对岸的印尼苏门答腊(Sumatra)。若是八国联合远征军舰队经过,确实壮观,问题是康有为所写之诗,时间点上与八国联军攻入天津、北京似有出入。

康有为是1900年7月26日离开新加坡往丹绒端。其时,为了避开记者的追踪,以及躲闪清廷的刺杀(报载多名刺客追杀),康有为的行程甚为保密。根据1900年8月3日《叻报》,“康有为于今正来叻(指新加坡),住已半年,兹闻其一行七众,于前礼拜内已离叻中他适,系往何处则俟探明续报。” 关键在,八国联军7月14日已攻占天津,8月14日复攻占北京。果真如此,康有为7月杪至8月初怎会“愁看征舰过”?

这一张据称是伪造光绪帝(中)与康有为(右)、梁启超(左)的合照。
这一张据称是伪造光绪帝(中)与康有为(右)、梁启超(左)的合照。

中国张克宏博士《康有为在新马》提及,康有为一行人包括二太梁随觉、妾侍婉络,以及弟子兼护卫梁铁君、仆人吴积仁等。至于《叻报》所提的一行七众,笔者估计另两人为英殖民警员。康有为在丹绒端所写诗句,表达了对丹绒端念念不舍,笔者觉得实情却未必如此。正如康有为所云,他在丹绒端与“家人从者居丹将敦岛灯塔”,究其实灯塔不大,附近又无洋房别墅,所谓居灯塔或为管理员住处,那个年代想必相当龌龊,康有为与妻妾能屈就多久?

何况,即使丹绒端风景宜人,但海滩至今仍有鳄鱼横行,灯塔周边亦尽是蚊虫蛇蚁出没的森林地带。难怪乎,康有为原先准备在丹绒端避居三星期,结果两星期后即随海峡殖民地总督瑞天咸(Frank Swettenham)转到槟城去了,康有为此后再也没有返回丹绒端。

丹绒端是一个海角,往南的下一个海角即宁宜河口(Kuala Linggi)的海角,由于有一座残遗的小堡垒,故被唤作Kota Bukit Supai或Fort Supai,也有人称为Dutch Fort(荷兰堡垒),但不完全是荷兰人所建,而是1757年荷兰人与武吉斯人(Bugis)经历战争后,双方和解并共建这一座宁宜河口的堡垒。由于发现大炮的残馀物,又被称为“破碎的炮垒”。

这座炮垒曾由一群雇佣兵,加上一些荷兰军人驻守,雇佣兵可能来自印度 Sepoy,后来逐渐演变成Supai,故称之Fort Supai(Supai堡之意)。宁宜河也是马六甲与森美兰的分界线,当年荷兰人在此建堡垒,显为经此地运载锡米出马六甲海峡的船只征税。岁月悠悠,丹绒端也好,宁宜海角也罢,如今一切皆已远去,只有天风与海涛诉说历史的嘘唏。

马六甲宁宜海角残遗的荷兰炮垒,大炮当然是后来美化堡垒方架上去。
马六甲宁宜海角残遗的荷兰炮垒,大炮当然是后来美化堡垒方架上去。


 

雷子健

资深前报人,已出版历史纪实《谁杀了钦差大臣》、《谁救了手雷女郎》,以及地方小史《爱新村:雪州华人新村的美丽与哀愁》、《爱渔村:地图上失落的 海平线》等十多本作品,本专栏亦已结集为《地名采风录:一方水土一段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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