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共理论家葛兰西(Antonio Gramsci)的文化霸权(Cultural Hegemony)理论,是西方马克思主义(Western Marxism)的一支劲旅。

其要义是揭破了欧洲资本主义政权之所以能长治久安,除了靠武力镇压工运外,也能生产出一套世界观,迂回地渗透到学校、教会、媒体和文娱活动,来征服及收编反对派的抗争意识。

中国人亦有谓,以“力”服人者霸道,以“理”服人者王道也。然而没有多少人去深究,到底这个让工人阶级不再造反的“理”,是真知灼见还是歪理邪说?为何连马克思主义这么“科学的社会主义”(Scientific Socialism),用经济学演算资本主义必定灭亡,社会主义必定胜利的“预言”,在资本主义发达的西欧,居然没有应验?

“白左”反资本主义

在大革命失败后,西方的左翼(中国网民戏称“白左”)辗转到其他平台,在大学殿堂,或在街头运动,以学者、评论家、文化人、女性主义者、嬉皮士、进步律师的身份,开展反战、黑人民权运动、反全球化、占领华尔街、反美帝、挺LGBT、反“反堕胎”,义无反顾收容穆斯林难民等等被形容为“圣母”的举措。简言之,“白左”组织林林总总的非政府组织,来从事形形色色的边缘抗争,就是不向白人央格鲁撒克逊(White Anglo-Saxon Protestant)的资本主义精英统治妥协。

在“白左”反对资本主义的文化霸权约莫半个世纪里头,他们自己也逐步建构了一套“进步论述”,并在公共领域形成了强势的话语权,占据了道德的制高点,这就是所谓的“政治正确”。

“政治正确”限制情绪

“政治正确”有其进步的一面,它规范了社会用语,去除歧视的旧概念和语言,以示更尊重弱势阶层和少数族裔的感受,好比用美国非裔(AfricanAmerican)来取代黑人(Black,Negro),用“配偶”来取代“夫妻”或“夫妇”,用Chairperson来统称男或女领导,包括在大学历史系批判史学(History)只是记载男性的历史(HisStory),没有女性的角色存在等等。

然而,“政治正确”发展到了极致,就会出现荒谬。它让人们不敢公开表达自己的真实观点,限制了人们情绪(从愤怒到欢愉)的抒发。你能想像西方的“政治正确”,为了照顾其他宗教信仰者的敏感,在美国,“圣诞节”(Christmas)要改称Winterfest,“圣诞树”要称HolidayTree。在加拿大,政府部门明令禁止在办公室张挂圣诞饰物,英国甚至有商场禁止圣诞老人派送礼物和唱诗班。

这种伪善且压抑人性的“政治正确”在美国大行其道,难怪川普会赢得总统大位,因为希拉莉正是美国白左“政治正确”之典型代表,甚至到了假道学的地步,自欺欺人,离地自爽,以致美国普罗大众,尤其被“政治正确”歧视的白人低下层选民,宁愿选择一名口无遮拦、“政治不正确”的狂人上台。

在大马本土,也有一套“政治正确”的逻辑如幽灵般徘徊,它有形无形地规范著我们的言论和思想自由。

我敢公开说,巫统建党70年以来,就有一套文化霸权专为马来人洗脑,它是赤裸裸的右翼种族主义论述,如宣扬“马来主权”(Ketuanan Melayu),指这片土地是Tanah Melayu,是BumiIslam,非马来人都是外来移民(Pendatang Asing),马来人才是土著(Bumiputera),所以享有土著特权是天经地义,任何人敢要求民族平等,就是挑战马来人的尊严,就是违反“社会契约”。

独立初年,和巫统文化霸权相抗衡的政治哲学,主要有三支。一是左翼的劳工党,遵循毛派社会主义;二是伊党,以更右翼强悍的大马来由主义和伊斯兰原教旨主义(后期)为据;三是人民行动党/民主行动党的民主社会主义、“马来西亚人的马来西亚”。

不伤害巫裔情感

如今毛派社会主义近乎绝迹,而伊党向巫统投诚靠拢,民主行动党的民主社会主义则长年不彰,“马来西亚人的马来西亚”则日益放淡,避免引起“马来人的不安”,避免巫统再次到马来甘榜渲染民主行动党林氏父子乃是新加坡李光耀的嫡系势力。

故此,巫统的文化霸权,逐渐发展成为了大马公共领域的“政治正确”,因为其主要政敌,都不敢再旗帜鲜明地和巫统的文化霸权分庭抗礼。

如今各在野党都纷纷将废除种族固打制、废除“新经济政策”的议程束之高阁,连重提安华倡导的“人民主权”(Ketuanan Rakyat)取代“马来主权”都不敢。至于会伤害到马来人感受的公务员体制改革更是选举大忌。还有,除了马哈迪敢提“反对王室干政”之外,大家都静若寒蝉,似乎谁公开讲这些,都属“政治不正确”。

压抑人性否定批判

再则,本地的非马来人非政府组织社群,也会对西方白左那套“政治正确”全盘照收,如有人讥笑基佬“兰花指”,他们就发动舆论,大肆鞭挞,但马来和伊斯兰政客公然逼迫LGBT,他们却选择沉默,以免“引起马来人的不安”。这种伪善和双重标准的“政治正确”,例子多不胜数。

西方社会的“政治正确”,是进步政治的矫枉过正;大马社会的“政治正确”,则是野蛮政治的全面胜利。

西方的“政治正确”,讲的是社会宽容,族裔平等,反歧视,博爱世人。大马的“政治正确”,讲的是社会排斥,马来独尊,歧视异教,博爱同宗。两者同样会威胁言论自由,禁锢思考,压抑人性,否定批判。

我们的孩子,在马来西亚,注定要活在一个既不自由,也不平等的“政治正确”的野蛮社会!

丘光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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