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只是耳闻,某些关于先祖琐碎的过去、不真切的存在,常在梦里盘旋,如果说家族的记忆是经由口耳代代叙述,像不像原住民巫师记住的部落史事?读著原住民诗歌与传说故事,读著近年盛行的家族史书写,我常疑问,一部历史的建构是如此充满缝隙,既真实又虚构著。

爷爷过世前,我曾跟随他的脚步回山上祖厝,那时他头发灰白、多年重听,瘦瘪的身躯不妨碍他健步如飞。他的记忆力很好,听他呢喃说著某些我听过的往事。车子行经之处都是我陌生的地名,新街、新厝、崁仔脚,很多小地名在地图上大概找不到吧。山路蜿蜒,两旁是茶园和凤梨田,父亲上次回来是国小时,那次坐公车上山,他印象很模糊,倒是听闻伯父幼时常随祖父回来,就这样步行,爷爷说从此处走到市区要一个多小时,他以往都是这样走。

人面不知何处去

山上的人称厦新厝是下庄,新厝那边的人都姓陈,我想这些人在几百年前都与我有相同的血缘。只是老一辈的人凋零,即使住在附近的年轻一辈已经彼此不相识。祖厝前的竹林全被砍伐殆尽,换植上一排槟榔,我停在残败的建筑前,迎风站著,不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建筑很破旧,符合传统尊卑的建法,中间祠堂,两边各有四条护龙,匾上写著“锦湖堂”。走进祠堂,里头除了供奉观音菩萨和祖先牌位之外,空荡荡的,门口进来的地方悬著香炉,暗暗的,我站在祠堂里看著牌位上的字。

自父亲编完族谱之后,我常在图书馆翻著近年新印的年谱丛书,试图找到接续过往的脉络,也透过网路追寻,总是不真切。然而福建漳州一带陈姓祠堂皆以湖为堂名,倒是无误。我的先祖渡海来台,由北而南,辗转落脚在这山上,开枝散叶,成五房子孙,其中有的没落,有的倒房,有的仍兴盛。由于种种原因迁徙,有人定居北部,有人定居南部,甚至有人迁居花莲,这样的血脉踪迹正如岛上迁移的历史一般。

两旁已然残破的老屋无法进入,失修的墙垣,土埆成粉,窗牖腐朽,杂草丛生。看著祠堂前大埕空荡荡的样子,下午的阳光很炽热,我坐在长凳上,想著也许连这黝黑、磨出油光的木凳,也有可观的历史吧。

透过族谱了解历史

爷爷自从28岁那年将牌位迎出去后,便少回来,而我回到先祖原先居住的地方,此处荒凉已少人居住,故事从爷爷的记忆开始,透过父亲编纂族谱而完整。我是来台开基祖以下第二房的第九代,那是属于爷爷辛苦的年岁,他的父母早逝,他在阿里山以及花莲当过伐木工人,在内辘娶了奶奶,之后在中寮当长工,养活一家八口。

爷爷与奶奶在世时,我总想著要记下什么,蹉跎著,时间就过去了。如果说是寻根,这趟历程在短短的时间里便让我从几百年前回到现在,想我先祖如何经过黑水沟来到彰化的田园,如何翻过山头到达新厝,如何兴盛而没落,五大房又如何分崩离析,我在思索这些零碎的记忆时,冥冥之中有些焦虑,也许我抓不住逝去的,即使书写。便只有我的笔能够抓住仅有的家族记忆,然而我站在残败的祠堂前无法说出什么写出什么,望著远方新盖的建筑,这里都将成为被人遗忘的地方,根在哪里?

也许我正试图为这家族或是说曾经定居山上的亲族作些回顾吧,我知道我的根在此,我扎根在这块甜美的土地上,我知道我的血液中流著和他们一样的血,他们憨厚的笑容、实在的言语,我知道在下山的途中所看到的,都是一样的血亲,不论远的,有多远。

如果这是回家的方向,这一趟寻根之旅更坚定我的认同,我的认同根植于台湾这块土地上,爱这块土地,饭蔬饮水,秉持著与先祖一样朴实、善良、正直的性格。在自由的天空下,所有的故事会继续透过口耳相传或是笔墨记载,一代一代传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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