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者李锦兴在论文<五十年来的马来西亚华人政治>,提出了一个假设的历史问题:“当初带领马来亚取得独立的,有没有可能是一个非单元族群的政党,即拿督翁惹化的马来独立党,而不是像联盟党那样由多个单元族群政党合组而成的政党?(LEE Kam Hing2010,417页)。这个问题的确困扰著刚创党的马华公会,到底要支持拿督翁惹化还是东姑阿都拉曼?如果要回溯马华党争的历史源头,那陈祯禄与李孝式之争可以说是其中一个起源。

从1951年年底开始,英殖民政府推动地方议会选举,为马来亚的自治做准备,1952年的吉隆坡选举最为关注,因为这是马华公会第一次参与选举。当时陈祯禄支持拿督翁惹化所倡议的多元种族主义的《独立党》(Independence of Malaya Party)。陈祯禄与翁惹化从交恶到成为盟友的过程,奠下了彼此共同合作的基础。

1951年9月16日,马来亚独立党成立大会上,拿督翁邀请陈祯禄主持大会,当时的马华总秘书杨旭龄,总财政邱德懿都成为独立党的中委。当时一人身兼多党身份是被允许的。不但如此槟城林苍佑领导的急进党,雪州的劳工党,也表明全力支持。独立党气势如虹,情势一片大好,几州的州务大臣,英殖民政府也倾向支持独立党。(郭仁德2006,161页)

拿督翁以及当时的巫青团长,拿督翁的儿子胡先翁出走巫统,带走了一批精英,草创的巫统面对著1951-1952年的地方议会选举,新任党主席东姑阿都拉曼显然处于弱势。马华在陈祯禄的带领下,发动支持,印度国大党也支持独立党。独立党推出的吉隆坡候选人就有拿督翁自己、陈祯禄、陈修信、邱德懿、杨旭龄等12位候选人。

1952年1月3日,马华雪州分会李孝式发表一个声明,表示马华公会将会参加竞选,不过马华雪州分会也希望其他的种族团体也能够有代表在市议会内,以共同推动市议会的行政工作。(《马华公会《为国为民》113页)。这一突然的声明,以及接下来的我们熟悉的雪州马华分会与巫统吉隆坡竞选的结盟,出乎意料的打败了独立党,在1952年2月16日的吉隆坡市选举中12席位的竞选中,斩获9席,而独立党只获得了2个席位。

这段马华巫统的合作,在往后的岁月里乃至于当代的马华党人,一旦触及到马华巫统的合作关系以及马华在国阵的地位时候,不断被马华领袖以及基层领袖引为“美谈”,尤其是谈到当年雪州马华负责竞选经费,撑起了联盟早期的运作云云,以证明马华公会对于联盟以及后来的国阵的举足轻重的光辉岁月,俨然是多年来马华版本的“Apa lagi Melayu mauh?”(意即“马来人还想要什么?”,此乃仿效〈马来前锋报〉封面质疑华人选民的责问)。

陈修信形容这是雪州马华背叛的行为,雪州马华及巫统的联盟只是一项“权宜式的婚姻”,李孝式、东姑阿都拉曼在竞选期间被拥护多元主义的陈祯禄以及陈修信严厉的指责。(何启良2001,122页)。

学者何启良认为,作为马华创党人之一的李孝式在1952年关键的吉隆坡市议会选举中公然违抗陈祯禄支持独立党的举动,而另起炉灶与巫统结盟一直是研究者的兴趣也是马华党领袖众多野史中其中一个津津乐道的党史典故。

首先从组织纪律的观点来看,马华元老郭仁德指出当时是马华草创期,虽然已经立党了,但是党章条文漏洞很多,组织很松散,各地干部可以独立行事,不必照会和取得党中央的批准。(郭仁德2006,183页)。换言之,这个说法说到了一个表象,即首任总会长陈祯禄无法掌控刚创立的马华公会。深究起来却可以发现马华公会创党时期,吸纳了许多在1949年9月11日解散的马来亚国民党的干部以及党员,其中雪州就包括了霹雳州分会会长刘伯群、雪州分会副会长洪启读、马六甲分会党要陈期岳,沈慕羽。(CF Yong & R.B. MCKenna1990,220页/218页/221页;《马华公会《为国为民》109页)。而李孝式作为国民党的忠贞支持者,在二战期间甚至被国民党授予上校军阶,他为何不选择与陈祯禄合作,共同支持独立党?

其中一个说法是李孝式因为被拿督翁惹化以及陈祯禄怠慢了。在独立党成立大会的时候,没有收到邀请,然后决定不请自来。看著在台上主持大会的陈祯禄以及意气风发的翁惹化,李孝式只能在台下坐著,而怀恨在心,因此与巫统合作,对抗马华以及独立党,以报复他们。(郭仁德2006,186页)此说法在马华上下非常流行,甚至成了马华举行活动时是否邀请所有相关的各级头目的礼数历史教训,即如果漏了某人,就有人戏言“不要搞出个李孝式”。

向梅芳所著《百年风华-李孝式传奇》用抒情的笔触描写到当时李孝式在台下沮丧的表现,被许多人误会他受到拿督翁的冷落。“这其实是一个误会。他的心里只想著无法实现的华巫联盟。”;“因为他意识到随著拿督翁的退出巫统,他谋划多日的华巫联盟也将面临流产了”。(114页)。李锦兴也以李孝式未出版的书信往来证实,拿督翁与李孝式并非不咬弦,在独立党成立大会后,拿督翁还邀请李孝式加入独立党。(Lee Kim Hing2009)。

为何支持独立党落实不了华巫合作?而支持巫统就能落实呢?拿督翁以及陈祯禄所倡导的多元种族的华巫合作模式,不能够说服国民党背景,留学英伦,深受殖民地政府器重的华人新客领袖李孝式?有一种历史局限论的说法,一位雪州马华的中生代党要所言,当时的李孝式依旧受制于民族分而治之的想法,即华人事务为马华所管,马来人事务为巫人所管,所谓的华巫合作模式就是在自己各自所属地盘上谋求合作,亦如帮派及会馆之间的合作。即李孝式不想丧失对于华人事务的主导权。同时他也点出政治人物权位算计的考量,如果壮大了独立党,马华应该会顺应合并,那山大王就成了跟班,对于这些头头们,或许也是内心一百个不愿意。

另外一个说法是当时的华社四分五裂,英殖民地政府的政策不利于华人,那些忧心华人教育、语言以及公民权未来的华社群体影响了李孝式,从而使他认为需要有一个具有鲜明华人色彩的华人政党来保护华社利益,因此保持马华公会的华裔属性,与另一个单元族群政党如巫统的合作,是比较合适和可行的。(Lee Kim Hing2010417)。

而笔者以为,除了这些历史的局限观点之外,还需要解释何以陈祯禄作为海峡华人、商人、“学者型的政治家”,所阐述的“中华性”在独立党的多元主义的号召下,何以就无法说服李孝式等人所代表的新客华人所追寻的“中华性”。另外我们还得要从李孝式的政治野心以及马来亚国民党势力的发展来重新解读这个“背叛”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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