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只有日本人能吃;曾经,北台湾糕饼店的老板都为抢货而来排队。台北堂的麻糬烤饼“摩那卡”,由第一代李德眉传承自日本师傅,日治时代只供应给日本总督府。

第二代李克忠经营后,一般民众抢买尝鲜,手翻炭烤不敷供应,1980年不得不用2栋房子的价格,从日本进口半手工烤饼机。但第三代李振诚面临糕饼面包市场争鸣,一度抗拒接手。

然而,传男不传女的家规让他难以割舍,于是,8秒一转的烤台依旧回旋,飘著糯米香的烤饼也从单色变成五彩缤纷。

时钟指著下午5时42分,距离“台北堂饼行”第三代老板李振诚坐下来烤日式“摩那卡”(MONAKA)饼壳,已经过了五个多小时。5小时里,一群银发族前来参观,热闹哄哄许久,又离去,但李振诚始终重复一样的动作。切麻糬、放入烤盘、挑出烤饼;再切麻糬、再放入烤盘、再挑出烤饼。

一开火便难抽身

李振诚的太太许嘉玲一边修剪饼壳多馀或沾黏的边缘,一边解释:“所谓摩那卡,日本汉字写作‘最中’,是以麻糬烤成造型饼壳,再用二个饼壳包裹红豆馅的一种日式甜点。”

她望了一眼先生的背影,“他烤饼时很少讲话,我常说他会变孤单老人,一个人对著机器做做做。”也不知李振诚是太专注,还是让烤台冒出的热烟给熏著,始终锁著眉头工作。

突然,第二代老板娘、李振诚的母亲陈彩冒出一句:“他阿公(李德眉)和爸爸(李克忠)都规定要传子不传女,我说哪有这回事,烤饼这工作得烤到快要歪腰,有人肯接就要偷笑了。”

猛然,我才想起,李振诚似乎没起身上过厕所,陈彩又说:“机器8秒钟转一次,若停掉,又要重新暖机开机,所以他能不动就不动,偶尔要上厕所,才让姐姐李佳佳替一下手。”

台北堂经历土地征收,店面较最初减少约一半,十多个客人进来就挤满整间店。
台北堂经历土地征收,店面较最初减少约一半,十多个客人进来就挤满整间店。

被激转型

批发终究是为人作嫁,有天,一位客人经过说道:“你们家的摩那卡不好吃,人家火车站那家的才好吃。”激得陈彩拿出袋子说“那是我们做的”,也开始思考转型,“当时虽已有贩售零卖,但主要仍是批发,客人根本不认识,且烤饼破损率在三成以上,批发一个饼壳只赚几毛钱,不如自己打名号来卖。”

1990年,陈彩见西点面包颇为流行,跟著增聘面包师傅,一边零售批发摩那卡,一边卖面包。“吴宝春刚来台北就是在我们店里当学徒。”陈彩笑指著墙上自己与吴宝春的合影,“当年他和我儿子一起学做面包,没想到现在这么有名。”

此时,李振诚终于烤完所有饼壳,起身松了松肩颈,“坦白讲,我一开始并不想接手。”看著吴宝春等同期师兄弟持续走在烘焙研发之路,他也想跟进,而且惯吃摩那卡的老辈已逐渐凋零,“但爸妈老了,爸爸有传男不传女的观念,我上头是3个姐姐,我没有别的选择。”

梅花造型的烤饼为第二代李克忠所创,也是当年前往日本购买烤台时,灵机一动的花色。
梅花造型的烤饼为第二代李克忠所创,也是当年前往日本购买烤台时,灵机一动的花色。

改包装客人回流

十多年前,李振诚结束面包生产,全心经营摩那卡生意。他的想法是:“与其和别人争食面包市场,不如专心做好别人不会的招牌产品。”原本阿公和父亲都只做原味,他又增加抹茶、草莓、可可、雪白4种口味,以缤纷的五色梅、五色菊、五色兰和摩那卡冰淇淋、谷之宝饼吸引年轻客群。

另外,他和妻子、姐姐也在包装做改良,“传统的摩那卡是直接将红豆馅包好,老一辈习惯吃软的,但年轻人会以为是不新鲜,因此,我们特别将饼壳和红豆馅分开真空包装,好维持口感的酥脆。”

卖相和包装年轻化,确实让台北堂商机重新复苏。李振诚说:“食安风暴后,许多年轻客人也开始来找没有添加物的传统点心。”

他最后收拾著烤台,丢出一句:“我爸常说,学会烤饼的技术,虽然‘胀不肥’,但至少‘饿不死’。”

陈彩问儿子:“又连中餐都还没吃?”李振诚嗯了声,没再答腔。看似平淡无奇的互动,却藏著一个母亲对儿子的肯定,及一个儿子对90年家业的难以割舍和使命。

和果子饼王

陈彩说,相传摩那卡是日本安平时代皇宫和贵族的御用点心,在日本有和果子饼王之称。李振诚这才插了句:“阿公时代,在台湾就只有日本人能吃,台湾人不能吃。”

那是1920年,李振诚的阿公李德眉在北市广州街、专门供应总督府(现总统府)摩那卡的“源田株式会社”当学徒。日本战败后,日籍老板返日,将会社和器具留给李眉德。李先搬到长沙街,1960年代,又搬到汕头街(今艋舺大道),挂起“摩那卡本铺”店号,之后由第二代李克忠和媳妇陈彩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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