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沙巴第17届州选尘埃落定,沙巴人民联盟(以下简称沙盟)以29席成为本届选举最大赢家,并握有最强组阁筹码;民兴党取得25席,国阵6席,独立人士5席,民统党3席,沙巴立新党2席,而沙巴民主和谐党和国盟、伊党各获1席。在希盟阵营中,行动党竞选8席全军覆没,诚信党未能“破蛋”,就连主宰联邦政府的公正党也只拿下1席。正如多数时评人所预料,州议会依旧呈现“悬峙局面”,再次印证了沙巴政坛难以由单一政党主导的结构性现实,也意味著新政府的诞生,仍将取决于多方协商与政治妥协,尤其是来自西马中央政府的干预。

公正党在本次州选仅获一席、希盟其他盟党也全部失利,但是在非官方成绩公布后,联邦政府竟然还能主动“点名”合作对象,稳固其他政党的支持,确保新政府顺利组建,并让首长顺利宣誓就任。由此可见,沙巴仍然难以摆脱“联邦政治宿命”,所谓的“诅咒”仍未离开。

可预见的胜利与隐忧

沙盟作为看守州政府,赢下本次州选并没有出乎太多人的预料。尤其在沙盟候选人本身的铁票地区如卡拉纳安 (Karanaan)、卡旺(Kawang)等地,都以几千票的巨大差距获胜。然而在华人选区与混合选区,沙盟却没有表面上那么从容,甚至赢得有些“狼狈”。例如丹绒加布 (Tanjung Kapor),作为华人、非穆斯林土著与穆斯林土著的混合选区,沙盟代表张振彬仅以三百多票的微小差距赢下独立候选人威敦巴汉达,说明了沙盟在沙巴选民心中的地位,并非牢不可破。

由于沙盟在执政期间与中央政府靠得太近,并没有完全被沙巴选民当成“自己人”。在沙巴人民眼中,中央政府在资源分配上长期以西马优先,且在过去的执政经验中并没有很好地解决水供、电力、道路等民生问题,选前更是再次爆发沙巴主权(《1963年马来西亚协议》,MA63)争议,导致这次选举中,沙巴选民普遍倾向本土政党。而沙盟作为与中央政府最为亲密的本土政党联盟,也在这次选举中受到冲击。许多沙巴选民对沙盟保持观望态度,认为沙盟随时可能变成“背叛者”。所以如果某些选区同时拥有形象良好的本土候选人,都会对沙盟形成威胁。

与沙盟不同,民兴党则在“支持本土”的民意中乘风而上,仅以4个议席的差距,成为这次州选的榜眼。

同为本土政党,民兴党的形象与沙盟截然不同,更强调沙巴身份和权益。在沙巴选民眼中,民兴党是完全不靠中央,以一己之力参选的“自己人”,本身就带有最纯正的“沙巴味”。因此,在民兴党与行动党直接交锋的选区中,民兴党全都以至少2000票的优势大胜。其中以甘拜园 (Kapayan)选区的战绩最为亮眼,此选区自2013年起,每届州选皆由行动党候选人高票当选,属于行动党的铁票仓。但民兴党候选人陈德明却在此次州选中,以9000多票的巨大差距大胜已经连任两届州议员的行动党候选人珍妮拉幸邦,展现了沙巴选民对于本土政党的强烈支持。

但是民兴党曾经的“历史包袱”,却大大影响了这次选举的战果。选举成绩公布以后,坐拥25个席位的民兴党理论上能与其他阵营组成联盟,达到简单多数成为执政党。但由于曾经的跳槽事件,让大多数议员认为民兴党没有沙盟来得“稳定”,加上联邦政府点名沙盟,最终纷纷选择沙盟。民兴党在这次选举中赢了民意,却没有赢得议员们的认可。

误读民意与背离承诺

这次沙巴州选中最出乎预料的结果之一,是希盟总共参选22个议席却仅获得一个席位。大多数人能预料到希盟的败北,却没想过会败得如此难看。尤其是行动党,在全州攻打8席却全军覆没,这就不是简单一句“沙巴选民支持本土政党”能一言蔽之了。

沙巴的跨族通婚比例高、族群分布更为混杂,加上多年来形成的弱族群化政治氛围,使得选民的政治偏好更难被单一标签归类。对沙巴选民而言,候选人的可接触性、地方服务能力、政治成熟度,以及能否带动资源回流,比政党颜色更重要。因此,沙巴华裔选民并不会因为行动党代表华裔而自动投向它,选民更在意候选人的个人特质与实际表现,而非政党身份。所以当行动党还在老调重弹,高谈“州内阁里没有华人代表”的问题时,并没有引起沙巴选民的一丝共鸣。

此外,希盟与行动党在上届大选期间对反贪改革与MA63落实的高调承诺,让沙巴选民寄予厚望。然而,在这次州选前,首相安华与部分行动党领袖在《1963年马来西亚协议》(MA63)相关议题上的立场,被沙巴民间普遍视为“太西马中心”,忽视东马的权益诉求。这种“西马式回应”进一步激化了排斥“西马党”的情绪,尤其是在长期感受到被边缘化的选民群体之间,引发了更深的心理反弹。

希盟与行动党执政后进退失据,部分议题甚至出现政策反口,使得“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成为不少沙巴华裔的真实心声。对许多选民而言,行动党从曾经象征改革与清廉的政党,逐渐变成另一个政权中的“体制参与者”,这份落差在这次选举中被具体化:选民用手上的一票,表达对背离承诺的政治行为不满。

综上所述,行动党在沙巴出现全面溃败并非偶然,而是行动党误读民意、背离承诺的结果。沙巴选民以自身的政治主见,用投票行为清楚地传达了一项讯息:沙巴不是西马的延伸,州议员不是歌手或网红,站在台上唱几句词,选民就会买票买单。当今选民的思考逻辑与政治期待,不能简单把过去的套路直接搬用。选民期待的,是能带来实质改变、尊重东马地位、真正理解沙巴政治文化的政治力量。

独立候选人带来的“安稳”

在沙巴政治语境里,“安稳”是一个重要的元素。它不是指政党间的价值理念要一致,而是政局能否维持不分裂、不倒台、不乱局。有时候,“安稳”的标准只是“任何人都可以合作”,意味著即便理念完全相反,也可以在利益的交叉点上临时组队。这就是沙巴政治的一大特性:理念不是合作的前提,稳定才是,至少表面上的稳定。

在这种结构下,独立候选人成为一种特殊的政治角色。他们不受政党约束,没有必须服从的中央指令,也不需要承担一个政党过去的包袱。因此,他们可以在选后迅速成为各方争取的对象:既能填补临界多数的缺口,也能在多方势力之间扮演柔性缓冲。对选民而言,这种“无包袱”的候选人反而显得灵活、务实,甚至被视为混乱之中最不容易“坏掉”的一颗棋子。他们在这次州选中能够获得一席之位并不是政治奇迹,而是另一种政治表态。

在过去的选举中,“跳槽”在沙巴是敏感词,选民会用“青蛙”指责违背承诺的候选人。然而,独立候选人却处在一种灰色地带:他们原本就没有党旗可背负,选后支持沙盟也好、支持在野阵营也罢,都可以被包装成“为了稳定”、“为了选区发展”的合理选择,而不会太容易被扣上“青蛙”的标签。对许多厌倦长期政局动荡的选民来说,这种“弹性空间”反而是一种心理安定剂。

更深层来看,独立候选人的出现与受欢迎,并不只是因为他们“自由”,而是因为选民对政党政治越来越不信任。在沙巴,多年来的州政府频繁更换、政党分裂与联盟重组,让选民产生一种疲惫感:政党承诺听得多,真正兑现却有限;旗帜换得快,生活未见改善。在这种情绪下,独立候选人的“空白履历”反而比政党的“厚重历史”来得更有吸引力。毕竟空白代表著可能性,代表著选民可以把自己的期待投射其上。

因此,当独立候选人最终选择支持沙盟组成政府时,选民往往给予更高的容忍度。他们不把这视为背叛,而是视为一种务实政治的延续:既然稳定是大前提,那么支持能维持稳定的阵营便不足为奇。换句话说,选民并非不知道政治交易的存在,而是默认这是一套现实中的生存逻辑。

独立候选人之所以在沙巴能不断找到空间,正是因为沙巴的政治文化、政党生态,以及选民心态共同塑造了一个独特的政治市场:理念不重要,关键是“不要再乱”。在一个长期被政党更替和政治不稳定困扰的地方,独立候选人既是症状,也是解药;既是混乱政治环境的产物,也是在混乱中被寄予“安稳”的希望。

远离的选民与靠拢的议员

相对于希望中央不再干涉沙巴内政的选民来说,沙巴的大多数议员普遍更倾向于向中央靠拢。因为靠拢中央,就代表更容易获得拨款与资源,对于选区的发展和政局的稳定来说,都是更有利的选择。“贫贱夫妻百事哀”说的不止是家庭,对于州政府来说也一样适用。

在这一点上,公正党主动表态愿意和沙盟合作,就成了当今政局的催化剂。尽管公正党在这次州选中仅获得一席,但作为主宰中央政府的执政党,它仍然对一个州属的政局有举足轻重的影响。但也意味著沙巴如今的政局,仍旧没有翻出中央政府的“五指山”。

远离中央,可以减轻“西马优先”的伤害,也会失去中央的拨款和资源;靠拢中央,虽获得了拨款和资源,但中央政府对沙巴究竟是什么态度?又拿捏不准。这本就是一个非常考验政治智慧的问题,极难回答。

沙盟究竟是沙巴与中央的“粘合剂”?又或者成为沙巴的“背叛者”,我们无从得知。沙巴州作为马来西亚富饶的一州,经历那么多风风雨雨,有些事情改变了,但有些问题仍然没解决。未来到底何去何从?谁也说不准。

值得欣慰是,沙巴选民的成熟度和公民意识正在提升。经过改朝换代的洗礼后,选民更懂得利用手中的一票表达政治意愿,以彰显自身的政治立场和社会意识。或许在不久的将来,沙巴选民能用自己手中的一票,选出最能代表自己的州政府,也是能够平衡中央与地方的好政府。

祝愿这一届新州政府,就是这样的好政府。

张孝仪

土生土长的沙巴人、11点妹(华土混血儿的后代),专注东马课题、人文历史及食物永续课题研究以便提高东马的能见度,坚信政策研究是民主政治改革的重要一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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