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庭河：宗教多元和信仰多元

诚然，宗教多元并非等于信仰多元，毕竟一社会可能同时存在诸多宗教，但其社会成员不见得会同时信仰几个宗教。惟无论如何，宗教多元逻辑上自然有利于信仰多元的发生。如此信仰多元可能表现在个人同时信仰几个宗教，或者一家庭中有成员分别信仰不同宗教，然后还可能发生交叉影响。

坦白说，在亚伯拉罕系宗教占居主流论述之前，世界各地的群体及个体在不同程度上信仰多元，应当说非常普遍，乃至“正常”。有些前现代社会虽表面上推崇单一主流宗教信仰，但实际上民间却一直处于信仰混杂、交融状态。毕竟前现代碍于科技未发达，政治和文化权力精英要实现全民信仰统一，恐怕没那么容易。换言之，往往是到了现代，在新科技的助力下，才逐渐实现了宗教信仰的垄断式、集权式发展。

当然，从主流宗教的角度来看，如此垄断式、集权式的“金字塔”化发展是“正本清源”、“去芜存菁”、“良币驱逐劣币”，早就该实现之。但从非宗教本质主义的角度来看，却不一定是好事了。毕竟如此狭隘、单向、严格的主流宗教异化、排挤、清除非本教元素，断绝人们信仰内涵的多元、多向和可塑性，不仅可能中断了一社会原本更丰富的文化遗产，同时也限制住了这社会未来更多、更大、更宽的可能性和进化空间。

好在现代化并非只关乎科技，而更核心的是对个体主体性的认知和肯定，由此发展出人权、自由、公正、平等、多元等普世价值。这些价值虽缓慢，但也逐渐渗透更多社会，进而冲击上述主流宗教的单元思维及叙事。尤其在世俗主义发展比较成熟的社会，主流宗教已不能截然站在权力和道德的制高点去对人们的信仰傲慢、武断地指指点点，更别说强力干预了。所以毫不意外的是：一些高度现代化的社会又重现信仰多元的迹象了。

多元化红利

实际上，由于社会控制的政治刚需，前现代社会经常会选择某种程度的宗教，乃至信仰去多元化，毕竟多元可能导致更高的政治管治成本，甚至风险。更别说宗教和信仰的统一，即单元化对于统治者来说，还附加更易于进行思想操控和民力统合的红利。之所以如古代中国，虽大体上容许宗教和信仰多元——这不可不谓超前的进步，但必要时，中央还是会片刻或局部实行一些反多元政策，以解除一些眼前更为迫切的难题或威胁。

然不管怎样，到了现代，由于社会管理的宏观条件已大不相同，所谓的成本或已不算成本，乃至还逐渐转化为全球化格局之下的红利，甚至资本，因而去多元化已不仅不一定有利，甚至还是“自斩手足”、“自断前程”，约束、弱化了社会的发展潜力。是以，不仅文化、语言、教育等某种程度上的多元化是有利的，甚至宗教和信仰的多元化亦不例外。

遗憾的是：不仅一些宗教保守分子总是固守成见，无法包容宗教和信仰多元，还有一些不肖政客兀自沉湎于前现代的视野和论述，动辄拿文化和宗教异己来搞事，拚命炒作我群的假想敌以方便其逞英雄和浑水摸鱼。或许还得等民众普遍看懂、看穿了这些人的肤浅、固陋、自私和狡诈，宗教和信仰的多元化才能更进一步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