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传统的氏族部落社会,因生存条件的苛刻——如资源匮缺、外敌环伺、灾难频发等,通常社群的同体、同质性是刚性需求,以保障从个体到群体的最大存活率。因而如此社会对异质性、多元性、个体性的容忍度往往不高,从物质到精神文化的方方面面,经常要求一致,比如著装、房屋、习俗、艺术等。

可以理解,在宗教方面,其人一般上也非常强调集体主义,即所有人都要严格遵循同样的信仰文化,否则极可能被严厉处置,包括驱逐、酷刑,甚至杀害。从社会科学的角度来论,这种宗教自然有其产生和维系的背景、因缘,包括一定的逻辑性及合理性,但却不一定属正当,乃至合法的。尤其是当人类整体上走向现代化后,更难一味、一概以“客观中立”或“多元主义”的借口来允许如此否定个体价值和自主性的专制宗教。

毕竟,现代性是非常重视个体生命,尤其人权的。任何文化虽有其特殊背景、语境、历史等,但却不能作为无视、践踏人权的理由。比如童婚,虽不少社会确实有蛮悠久的童婚习俗,但如此习俗却不能被正当化。至于奴隶制更甭说了,很多人不晓得或已忘记其实奴隶制一直持续到20世纪,与不少社会的传统政经文化制度息息相关,某些宗教甚至在圣典里也并没反对奴隶制的存在。此外,某些社会流行的种姓制,也是个极为反人性和人权的传统制度。

遗憾的是:今天还有某些宗教人士汲汲于以所谓传统来推行或强化宗教专制,根本无视个人应当完全有权力决定自己的宗教生活,包括信仰内容和履行方式(只要不违法、败德或伤风化)。严格来说,这些保守乃至偏激的宗教人士,实际上还逗留在氏族部落时代的旧思维。其人若只是自以为是地四处宣传其想法、主张、理想等就还好,但偏偏某些就是有机会趁政治乱局而公然染指政权,结果得以复活乃至更扩大了各种宗教或准宗教专制主义。

惟当然,主张专制的宗教人士和政体能够持续渗透社会,耀武扬威,实际上也与众多信徒无法觉知宗教本质上也涉及赤裸裸的权力关系有关,而并非仅关乎超自然、超世间的生死解脱等终极问题而已。若不能领悟、省思、警戒部份人可借用堂而皇之的宗教义理及规范来束缚、麻痹甚至扼杀个体性的话,许多信徒恐怕最终只会沦为自我弃权、自我禁锢、自我牺牲的羔羊,甚至有些还甘愿沦为专制主义的拥趸和打手,去降服、统治、奴役更多的人群。

至于那些种族和文化结构比较复杂的社会,宗教专制主义和体制甚至还被不少信众视为对我群有利的“武装”,以用来区隔、防备、对付他者。殊不知,如此武装不仅给社会制造更多不必要的疏离、撕裂和对抗,会不断自我实现化更多、更离谱的误解及刻板印象,实际上也是对我群中无数个体的绑架和伤害,限制了其个体性的自由生长及发挥,以致越难以回应或适应现代性。

综言之,人们或应开始把宗教专制主义理解和判定为一种“迷信”,即对信徒和非信徒皆属有害的信仰内容及方式。在面对如此迷信时,不论是信徒或非信徒,其实都是站在同样的“个体”立场的命运共同体,理应团结起来批判、拒斥、反抗专制者对个体性的蔑视和凌虐,勇敢而坚定地守护每个现代人应平等共享的尊严和权益。

郑庭河

南京大学哲学宗教学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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