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智能普及之后，很多事情确实变得轻松了。写一段文字, 查一点资料, 整理一个想法，只要敲几行字，答案便迅速成形。对赶时间的人来说，这样的便利几乎无可挑剔。只是用久了，心里偶尔会浮现一个不太好意思说出口的念头。事情完成得更快了，但自己是否真的参与过思考?
有些人可能会说，只要结果正确，过程并不重要。但人脑向来不是只为结果而存在。思考本身，就是一种训练。就像走路一样，不是因为不会跌倒才走，而是因为持续走动，身体才记得如何保持平衡。若长期依赖工具代步，脚力自然会慢慢生疏。
麻省理工学院 Media Lab 的一项实验观察在写作任务中高度依赖生成式人工智能(ChatGPT)的参与者，其大脑活动水平是否较低。
研究人员把参与者分成三组，一组完全不用工具，一组使用搜索引擎，另一组则依赖大型语言模型，并在数个月内重复进行写作任务。结果显示，不借助工具者在写作时的大脑活动最为活跃且分布最广，使用搜索引擎者居中，而依赖大型语言模型者的大脑连结与认知参与度最低。外部工具使用得越多，认知投入便随之下降。值得注意的是，长期使用大型语言模型的人，即使后来回到不使用工具的状态，大脑仍显得不够活跃；反之，原本习惯独立思考者在短暂使用人工智能时，反而能保持较好的记忆与脑区活化。
其实，这种现象并不陌生。心理学早已有认知卸载的说法，指的是人类把原本需要大脑完成的任务，交由外部工具处理。从记电话号码到依赖导航系统，人类早已习惯把记忆交出去。搜索引擎出现之后，学界提出所谓的谷歌效应，指出人们逐渐记得去哪里找答案，却不再记得答案本身。生成式人工智能的不同之处在于，它不只替人查资料，而是直接把思考的成品端到眼前。
有研究进一步指出，人工智能工具使用频率越高，批判性思维能力评分反而越低。我认为，问题并不在于人工智能削弱了人类，而在于当人们不再练习分析比较与判断，这些能力自然会慢慢退场。就像长期不用的肌肉，即使没有受伤，也会逐渐失去力量。
从另一个角度看，人工智能所带来的改变，并不只是个人习惯的问题，也逐渐渗入教育与职场的日常运作。学生写作业时，若习惯先生成答案，再回头理解内容，久而久之，学习就从探索变成修饰。上班族在处理报告或分析问题时，若只求把事情交出去完成，而不再关心推理过程是否合理，判断力也会随之变得模糊。这些变化往往悄无声息，却在不知不觉中重塑了人们面对问题的方式。
当然，把这一切归咎于人工智能并不公平。AI工具本身并无善恶，关键在于人如何使用。人工智能若被当作辅助，可以帮助整理脉络，扩展视角甚至提醒盲点。但若被当作代劳者，久而久之，人类便习惯把思考责任一并交出去。效率提高了，人却变得懒了。
真正值得担心的，并不是人工智能是否会让人变笨，而是社会是否默认不思考也是一种能力。如果学习只剩下交差，工作只剩下产出，那么大脑退场并非意外，而是顺理成章的结果。
或许问题从来不是人工智能太聪明，而是我们太急著省事。脑力是否正在退化，没有人能给出一个正确的答案。但可以肯定的是，大脑和身体一样，需要被持续使用。
说书人瓦基也说过，人类之所以会在某些领域输给机器，是因为我们把自己训练成只追求效率与指令执行的“机器人”。在工具越来越强的时代，仍然愿意为思考留一点空间，本身就是对人之为人的一种自觉和维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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