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初,飞抵柬埔寨首都金边,这一趟可说是旧地重游。七、八年前,曾在此地当过华文老师,那也是我第一次手执教鞭。现在回想起来,心中依旧百感交集、五味杂陈。

走在市区街道上,十几、二十层的高楼大厦到处可见,小巷弄里再也见不到滚滚红尘的红泥路。前方有几个穿著校服的中学生迎面走来,往他们的脚下望去,都是穿著白校鞋,记得那时全校学生都还穿凉鞋来上课。只是几年间,整个社会、人民的生活起居确实大有改善和进步。

那时候,在金边市区大约有七、八间较具规模的私立华文学校,分别由潮州、客家、福建、海南、广肇等会馆兴办,我就在那所由潮州会馆兴办的最大型的学校任教。由于20多年的战乱,华文教育的断层,只剩下为数不多银发族的本地老师,其余皆是聘请中国籍的老师来任教,我算是其中的一个异数。学校分为两个校区,从小学到中学专修(高中),学生的人数约有一万多人。由于课室不足,又分为早上、下午和夜间部三个班制来上课。

新手上路,难免心情紧张又复杂。有一位资深老师说得好,所谓教学,就是边教边学。就这么一句话,给我带来不少的安慰和鼓励。以前学的是注音符号的繁体字,现在要教的是汉语拼音的简体字,此时此刻不边教边学都不行了。第一天去学校报到,拿到课本一看,两本都是马来西亚董总所编纂的课本,一本是初一华文,另一本是高一华文,真吓了一跳。因为我是新老师,而且又不是本科系毕业,校长明明说好只给我教初一的,怎么又改变了呢?难不成是面谈当天,校长要我写一篇抒发情怀的文章给他看而起了作用?我还记得文章的题目叫做“老师像一根燃烧的蜡烛”。如今又能怎么样?只好硬著头皮进教室去了。

第一天进教室,除了老师以华语向学生发问,学生以结结巴巴的华语回答外,学生私底下全都用我听不懂的柬埔寨话(高棉话)在交谈。后来发现,全校都一样,听不见有任何学生使用华语交谈。由此看来,当地华裔被同化之深可想而知。况且我教的华文课本里又还有古文古诗,这要让他们如何来欣赏呢?

老兵不死,只是调零改作文是华文科最吃力又耗时的工作,有时不得不开夜车加班来应付。我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小房间,那时全国电力不足而必须分区供电,所以每到晚上夜还未深就断了电,漆黑一团。我买了许多蜡烛囤积著,过著点蜡烛奋发图强(改作文)的古时生活。天气闷热,蚊子又多,再加上一根燃烧的蜡烛,所以每本学生的作文簿上都有我滴过的汗水,甚至还有好些不小心被蜡烛滴到而留下弄不掉的油渍。汗水、蜡汁都有了,只差泪水还没滴到他们的簿子上。

在那里教华文就这样在感性(酸甜苦辣)中、忙忙碌碌地过去。想到那里华裔在战后复办华校的艰辛路程,筚路蓝缕。再回过头来,又想到自己在念书时代的师长、华教斗士和热心人士,如今有好些已经不在华教的岗位上,或已不在人世间。他们都是维护、捍卫华教的老兵。心中只想用麦克阿瑟说过的一句话来表达:“老兵不死,只是调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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