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我都对前人和先辈的智慧赞叹不已。
他们可能识字不多,但那些老建筑、老店屋却选用石灰、会呼吸的建材、天井和气窗这些选材和设计,让老建筑在那个没有冷气的年代也具有透气功能、不闷热,还能调节室内微气候和湿度。
他们可能识字不多,但却懂得利用非常有限的条件,比如风吹晾干、腌制、酿造等不同方法来延长食物的保存期,制成腊肠、腊肉、咸鱼、虾米,甚至峇拉煎等。这些看似平凡的保存手法,背后都是时间淬炼而来的经验结晶,也让后世留有一道道关于家与故乡的味觉记忆。
旧地名也是如此。他们可能不谙英文或马来文,就用各自的乡音来为一些地区自行命名,而且这些中文旧地名的命名都有一定逻辑,虽没有学术背景的背书和考究,但经常都以标志性建筑或特征来命名,一点也不马虎。
我在7月10日刊登的《地名的前世今生》里提到的几个例子,北海的七廊、十九廊和树胶廊、大山脚的13公司或6公司,以及亚罗士打的Bak Beh(意即福建话的“肉码”),显见前人的命名智慧。
好像警察局、医院、监狱,甚至是巴刹和洗衣服的地方,都是一些常见的老地名。就算在不同地区、不同州属,但有些地方总是巧合以“马打寮”、“鲁坤厝”来命名,大山脚和槟岛就分别都有“洗衫桥”的存在。
这些雷同,并非巧合,而是前人最生活化也最容易记的地方来标记,展现了某段时代、某种族群、某段迁徙或开发历史的缩影,既是一座城市的文化脉络,也是人民生活经验的积淀。
犹记得我在小时候常跟著父母出入在北海峇眼惹玛一个叫“369”的地区,而那里就有一家马来店是以“369”来命名。惟,当时妈妈和我提过,“369”其实是私会党的帮派名字。若真是如此,也实不出奇,因为早在百年前就已有义兴公司和海山公司等帮派,结社划分地盘。
我童年回忆里的“369”,原有的修车厂已在几十年前被拆迁,修车厂后的“苦僧寺”则购地迁至诗布朗在也。那个地点,正是目前的峇眼惹玛小学,所以相信年轻一带也没多少人知道这地方曾叫“369”。
有趣的是,后来在北海当记者时,我发现不少旧地名竟悄然被神庙或民间组织所“传承”。水池脚、老桥、新园、黑龙园、新芭底、树胶廊、红毛井,甚至峇东埔的浮桥头,这些在官方地图都找不到的旧地名,却因庙宇、社团和民俗仪式,得以继续在人们口耳相传之中保留下来。
某程度上,这或许是一种无心插柳的传承,但却成为这些“消失的地名”得以留存民间的一种方式。当城市规划不断更替、行政划分频繁调整,当新一代已习惯用新路名、新商业区作为地标时,这些带有浓厚生活气息的旧地名,却悄悄透过信仰与生活场景,继续在庙宇牌匾和祭典活动里延续下去。
旧地名,不只是一个指引方向的名字,更是地方记忆的承载。它们诉说著前人生活的轨迹,也串起地方与地方之间的情感联结。若说现代城市越趋冷漠疏离,那么这些旧地名,或许正是提醒我们:在时间推移与发展之馀,仍别忘了,这里曾经有怎样的人,怎样的生活,以及怎样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