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屋子,有了人,才有了生命。一间屋子,承载了一家子的欢声笑语,也见证了风雨同舟的亲情。如果有一天,人要迁离,那屋子也没了存在的意义。祖屋,是我们最先来自的地方,也是一个家族的起点。有人,才有屋;有屋,才有凝聚力。

邱良忠是家中的老八,他是文丁客家村年纪最大的老太太──江淑群的儿子。“以前的年很热闹,跟现在不一样。”他沉默了一下,接著说:“现在的孩子只顾著玩手机和平板电脑,不再玩在一块儿了;不然就出去喝茶,不会在家。”眼里闪过一丝失落。一旁的江淑群听了,点了点头。

忆起往年与兄弟姐妹玩在一起的快乐时光,邱良忠很是感慨,“以前过年的气氛很浓,吃团圆饭也一定要围在一起。”说罢,他摸了摸饭桌。“我们就是围在这张桌子吃团圆饭的。”18令吉买来的小小圆木桌,一用60年,真无法想象当年竟围坐十多人。

他只记得,当时是以4张长条凳围在饭桌旁,但详细的情况已经记不清了。往事已渐渐模糊,但情怀仍深深地烙印在心底。如今,大家各组家庭,兄弟姐妹回老家团聚,似乎成了一种奢求。

早期的客家村,村民几乎是华人。每逢新年,小小的村子里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孩子们的嬉闹声,仿佛还响在老一辈的耳边。

江淑群与大儿子、媳妇和孙子同住,老旧的木屋已相当陈旧,与去年冬至才贴上的大红色春联形成强烈的对比。客家村在2005年被发展商收购,因不知何时得迁,村民们都不敢大肆装修。江淑群的家,空间不大,当年却住了11个人,拥挤却亲密的状况,可想而知。“以前,我和5个女儿挤在那个房间一起睡…”苍老的手指向神台旁的一间房,记忆被拉到大老远以前。

“以前过年的时候,兄弟姐妹都会带孩子回来,非常热闹。”随著大家各组家庭,大家一起回老家相聚的时刻越来越少。邱良忠(右)虽不住在老家,但会不时回家探望老母亲。
“以前过年的时候,兄弟姐妹都会带孩子回来,非常热闹。”随著大家各组家庭,大家一起回老家相聚的时刻越来越少。邱良忠(右)虽不住在老家,但会不时回家探望老母亲。

亚答屋的滴答声

之前的屋顶是亚答,现在都换成了白锌。邱良忠说,虽然前者较通风,但也有不少弊处。“以前过年时,我们都必须派人留守家中。”他解释:“小时候过年的夜晚几乎都不用睡觉,因为大家都会点烟火放鞭炮,直到清晨4、5点左右。虽然新年气氛浓厚,但大家随意燃放烟火,也让易燃的亚答屋顶起火。”他补充:“虽然只是小火灾,但大家还是免不了担心。”

历经5代人的祖屋,至今仍保持原本的面貌,屋子的构造大部分都完好无缺,但亚答屋顶确实带来不少麻烦。“以前下雨的时候,老旧的屋顶总是会漏水,即便睡著了也会被惊醒。”江淑群说,当时一听到下雨的声音,就会吓醒,赶紧找来水桶放在漏水的地方。每次下雨,屋子里大概需要放7到10个桶,“不麻烦吗?”她耸耸肩说:“整间家都湿了,会更麻烦。”雨水流入屋内,落在水桶,滴滴答答地作响,犹如交响乐。我们看似麻烦透顶的事,江淑群换个角度,就成了值得庆幸的事;无论遇到多大的难题,老一辈总是可以坚韧地去面对,从不怨天尤人,这或许就是“苦过来”的日子所磨练出来的个性吧。

江淑群从旧物中找出唯一的全家福,相中人面孔模糊。虽然记不起什么时候拍、为什么而拍,但一张旧照片已能承载她的无限回忆与思念。
江淑群从旧物中找出唯一的全家福,相中人面孔模糊。虽然记不起什么时候拍、为什么而拍,但一张旧照片已能承载她的无限回忆与思念。

屋子是丈夫的心血

江淑群已经88岁,出嫁之后的60多年,都在这间“一层半”的木屋里度过。“我在客家村出世,很久以前,我的外公外婆带著母亲从中国南来,到这里落脚,而我又嫁给客家村的人,一辈子都在这里。”小时候,江淑群常到夫家门口的空地玩耍,“应该是12岁的时候吧,看见他(丈夫)在为这间屋子进行扩建。”江淑群的丈夫比她年长9岁,在30多年前过世。

“所以说,这间屋子算是你丈夫自己建的?”“嗯!”她自豪地笑。屋子以木制材料为主,好些柱子直接采用树桐,完全不加工,而墙壁则由木板组成。屋子的规格、材料都由丈夫亲自挑选与策划,并与其他村民一手一脚地建立起来。这里的一人一木、一草一树都是丈夫的心血、她的回忆。

去年冬至,孩子们回老家与江淑群一起过冬。虽然与“一家团圆”仍有些距离,但她已心满意足了。
去年冬至,孩子们回老家与江淑群一起过冬。虽然与“一家团圆”仍有些距离,但她已心满意足了。

米埕埋藏的爱意

说起过年,江淑群忆起和丈夫一同做“米埕”(广东人和客家人的过年糕饼)的时光。江淑群说:“一定要两个人一起做,一个人做不了。动作要快,不然麦芽糖硬了,就铺不上第二层米了。”每一次做米埕,两夫妻就如临大敌,在厨房里忙得团团转,“每次要好了,他还在那边走来走去,我就一定骂他:‘还不快点来帮忙!’(客家话)”两夫妻一起为过年做准备,一起期待亲戚朋友上门拜年,那是江淑群生命里最美好的时光。

聊著聊著,江淑群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白信封,里头都是一些旧照片。藉著照片,她带领我们走进记忆中的情景。“这个就是我的结婚照。”江淑群满是皱痕的手握著照片,眼里无限柔情。从小,她就住在村子的另一端,每天上学都会经过这间屋子,因为与丈夫的妹妹是朋友,而间接认识了丈夫。

“我从来没想过会嫁给他。”而一切像是冥冥中早有安排,丈夫到了适婚年龄,算命师为他一算,说“姻缘在东边。”恰好,江淑群的长辈也给她说媒,两人共结连理。婚后,她才发现原来自己的娘家就在夫家的东边。江淑群虽年事已高,但思路清晰,说起往事来一点也不含糊。“以前我跟他一起割胶,若是没胶割,我们就会到人家的园林帮忙砍树桐。他最厉害砍树桐了。”丈夫虽然已经离世30年,却一直活在江淑群的心中。

“那时候很辛苦,我每天一早要起来割胶,还要照顾孩子,所有的家务都是由我来做。有时候下雨,隔天还需要凌晨3点就起床,割两个橡胶园补回。”

说起当初的日子,江淑群叹了口气说:“辛苦啊!”江淑群育有10个儿女,虽然二儿子在5个月大就夭折,但养育9个孩子并不简单。所幸,丈夫体贴,空闲时会帮忙带孩子,减轻她的负担。“他(丈夫)对你好吗?”江淑群笑得像是个娇羞的小女生般,“没有所谓的好不好,但他很顾家。”,可见丈夫对她而言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一辈子的乡恋

“生于斯,长于斯”,江淑群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离开客家村。土地被收购,面临失去家园的困境,她没有选择的权力。对于舍与不舍,她不答反问:“我很大咩?我能怎样…”眼神中闪过一丝无奈。她清楚自己无法力挽狂澜,能够做的便是珍惜在这里生活的最后时光。

“我的小儿子住在那里的双层排屋(指文丁新村),他一直叫我过去,跟他一起住。”江淑群拒绝了,在充满人情味的村子里住了近乎一辈子,她适应不了城市的冷漠。“这里的人,我都知道他们是谁。儿子家的左邻右舍我都不认识,他们也不理睬别人,搬到那,就只能被‘关’在家里。”

客家村现存40户人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彼此都知道对方的存在,算得上相熟。虽然与其他居民认识,但她也直说,“整村人我都认识,但认识而已,真正的好朋友又有几个呢?”语毕,她喏喏地道出一句,“大部分的朋友,都不在了。”

有时候,我们认为自己与老一辈搭不上话,便不愿留下。然而,多花些时间陪伴他们,即便就只在家里待著、聆听他们一再重复的“陈年旧事”,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安慰。像江淑群般,身边的朋友走的走、散的散,仅存的除了回忆,就是孩子。老旧的祖屋不知何时拆迁,江淑群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

在不久的将来,祖辈一手建立的老屋子将不复存在,而你,还记得回老家的路吗?今年的新年,请回家过年。看看老家,看看两老;看看双鬓斑白的他们,也看看你仅存的儿时回忆。回家过年,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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